第七章 誓成永离

作品:《蝉翼剑

    大喝之人正是杨飞,他眼见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再也顾不得许多,出声喝阻。
    一时场中寂静之极,连正在大开杀戒的钟敏也停下手来。
    李庆高声道:“何方高人?敬请现身。”
    杨飞自树丛掠出,作了个环揖,赔着笑脸道:“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搞得血溅当场?”
    李庆道:“阁下是什么人?”
    “是你?”雷洪一眼便即认出他来,新仇旧恨立时齐涌心头,厉声道:“好小子,总算让老子找到你啦。”十指一曲,挥爪向前。
    梅兰脸色一变再变,忽然娇喝道:“雷大哥,且慢动手!”
    雷洪生生停下,恨恨道:“我这右手皆是托他所赐,此仇焉能不报?”其实他的右手断去五指乃南宫燕所为,他当着南宫世家人面,当然不好道出,便将帐算到杨飞头上。
    杨飞也未砌辞推托,淡淡笑道:“我是来劝架的,有什么恩怨咱们容后再算。”
    雷洪大声喝问:“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此闲事?”
    杨飞脸色一变,奈着性子道:“一方是我朋友,一方是我亲戚,你说我管不管得?”
    那边钟敏闻得此言,忽然飞掠过来。
    杨飞瞧着那支杀了十余人的玉箫,昂首挺胸,冷眉以对,夷然不惧。
    钟敏欲待说话,却哇的一声,吐出大口淤血,周身那白色光华也逐渐淡却。
    “敏哥,敏哥!”梅兰焦声疾唤,舒臂将他搂入怀中。
    杨飞本是一喜,可见她如此关心钟敏,心头犹若滴血。
    李庆揖手道:“公子高义,区区等铭感五内,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杨飞抑住满腔嫉意,含笑道:“前辈客气了,在下杨飞,是…”
    李庆大吃一惊道:“原来是杨公子,这一月来,少宗主命我等四处寻找公子,一直未获尊讯,想不到在此碰见公子。”
    杨飞道:“少宗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此处多有不便,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李庆瞧了梅兰三人一眼,确定钟敏已昏迷不信,早暗暗下令手下守住四周。
    杨飞随他走出老远,直到瞧不见众人,他以为李庆意图不诡之时,李庆忽问:“公子如何证明你便是杨飞杨公子?”
    杨飞哭笑不得道:“我便是杨飞,如假包换,可是要如何证明,在下真是不得而知?”
    李庆问:“公子可有信物为证?”
    “信物?”杨飞心中一动,在怀中摸了半天,取出南宫博给他的那个金牌,反问道:“这个算不算数?”
    李庆细细辩认,又恭恭敬敬交还于他道:“属下等冒犯了。”
    杨飞心想还好此物未在玉湖失落,接过收好,又问:“李前辈,少宗主到底有何事找小弟?”
    李庆脸色阴沉道:“公子难道不知:三小姐被方才那妖妇毒害,命在旦夕,少宗主命属下寻到公子后,速速带公子回本家去见,若是迟了,恐怕…”
    “小燕子中毒?”杨飞大惊失色道:“败…”冲口而出的败家子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那小舅子不是号称‘不死神龙’,医术通神,难道就不能解毒吗?”
    李庆苦笑道:“药医不死人,二公子又不是神仙,三小姐中毒实在太深,以二公子的医术,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已。”
    “那我这就随你回江南。”杨飞心急火燎,应承之后,又觉不妥: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恐怕不是十天半月所能往返,时间一长,白玉霜被付无忌害死,岂非又是他的罪过?反正此地已距长安不远,先救出白玉霜,再去江南,也不过迟了数日。
    李庆大喜道:“那太好了,待属下解决钟敏三人,便护送公子回白云山庄。”
    杨飞惊呼道:“不可。”他此刻想来,梅兰善嫉,对南宫燕下此毒手,恐怕与自己不无干系?
    李庆愕然道:“公子,你认识他们吗?”
    杨飞点头道:“那位钟夫人原本是梅花山庄中人,乃在下的旧识,她对你家三小姐施毒,恐怕另有缘故,待在下说服于她,让她交出解药…”
    李庆恨恨道:“若非她的解药,三小姐也不会变得如此。”将其中经过原由说了一遍,连南海幻剑派牵扯其中,也没有漏过。
    杨飞更是大惊:梅兰如此心机,如此行径,令人发紫,而李梦柔还在左近,若让李庆等人认出,恐怕又大有麻烦。
    李庆脸色沉重道:“要不是三小姐服错了解药,毒上加毒,否则二公子也不会无计可施。”
    杨飞闻他说得如此严重,好似南宫燕再无幸理,心中愈发担心起来,只想尽快赶去长安,救出白玉霜,去见南宫燕。
    他计议已决,便道:“李前辈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暂且放过他们三人,待我见了燕儿,若她真的不治而亡,在下便是追杀千里,亦要为她报仇雪恨,少宗主那里,在下自会一力承担。”
    李庆面露难色道:“此次世家又有不少兄弟折在钟敏手中,仇上加仇,属下实在…”
    杨飞深深施了一礼道:“李前辈,拜托了。”
    李庆沉吟良久,方道:“既然公子如此说,属下遵命就是。”
    杨飞大喜道:“多谢前辈,还请前辈率人先行撤去,在下与他们三人合解之后,自会尽快赶到白云山庄。”
    李庆道:“公子,实不相瞒,你眼下在江湖中已是众矢之地,少宗主严命,寻到你后,定要保你周全。”
    杨飞苦笑道:“前辈也知道七大门派正在找在下的麻烦,若我与你们一起,难保七大门派不会撕破脸皮,为难你们,反而我孤身一人,较易脱身。”
    李庆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多多保证了,属下会飞鸽传书,让本家闻得讯息,恭候大驾。”他手下折损颇多,再战下去,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卖杨飞一个面子。
    二人返回场内,李庆一声令下,一干黑衣人迅速退去,连那些尸首也悉数带走。
    杨飞远远望着梅兰,见她正助钟敏疗伤,心中一酸,暗暗叹了口气。
    雷洪倒也知道是杨飞解了他们的围,冷冷道:“姓杨的,别以为这次帮了我们,雷某就不会与你计较断指之仇。”
    杨飞瞧他也是极不顺眼,冷哼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雷某左掌扬起,举了半晌,又放了下来,恨恨道:“今日雷某放你一马,此帐来日再算。”他眼下疲上加伤,勉强动起手来,说不得不是杨飞对手。
    杨飞冷笑两声,向梅兰揖手道:“钟夫人,在下助你们这一次,也算恩义两清,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若小燕子有何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告辞。”
    他转身走出老远,忽闻梅兰厉声道:“杨飞,你给我站住。”
    杨飞回过身来,反问道:“钟夫人,还有何见教?”
    梅兰缓缓行近,面容忽嗔忽怒,最后强作笑颜,轻声道:“其实,其实…”
    “小兰!”这时钟敏忽然呻吟出声。
    见梅兰脸色一变,杨飞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酸楚之意。
    狂风骤起,漫天乌云将明月遮得结结实实,黄豆大的雨水稀稀疏疏落下。
    一直藏在暗处的李梦柔有若幽灵般出现在杨飞身畔,低声道:“师弟,要下雨了!”
    梅兰见到是她,娇躯晃了一晃,俏脸化作苍白一片,贝齿直将下唇咬出血丝来。
    自打中了李万剑那“恶痒之毒”,他们一直仅以三成功力应敌,若非如此,岂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雷洪见到是她,新仇旧恨齐涌心头,怒目厉瞪,暴喝道:“妖女,想逃吗?”身形一闪,拦住李梦柔去路。
    李梦柔娇笑道:“本姑娘向来不做落井下石之举,等你们养好伤势,再来找我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妖女,你等着!”雷洪说得色厉内茬,掠回原地。
    杨飞颓然道:“师姐,咱们走吧。”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梅兰欲言又止,探出的右手无力垂下,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
    前方群山起伏,旷野连绵,杨飞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任由风吹雨淋,仍大步迈前。
    “师弟,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李梦柔满腔醋意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疼惜和怜悯。
    杨飞兀自不答,蓦的转身,目光如电,穿透那重重雨幕,回首眺望。
    梅兰如此转变,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南宫燕性命垂危,更似晴天霹雳,令他心如刀割。
    李梦柔无奈之下,拉起杨飞,飞掠而去。
    二人在暴雨中奔行,不到片刻,便淋得似个落汤鸡。
    好不容易寻到一座土地庙,虽然破败,倒也勉能遮风挡雨,李梦柔觅了些干柴,升了堆火,伴着杨飞倦缩而坐。
    杨飞呆坐若痴,美人在怀,却不见有何动作。
    李梦柔此时直盼这家伙一如往常般毛手毛脚,占自己便宜。
    李梦柔柔声道:“师弟,你可是心忧南宫燕,却又放心不下白玉霜,不如咱们分头行事,你回江南见南宫燕,我去长安救白玉霜,到时我带她去白云山庄找你。”
    杨飞用力摇了摇头,声嘶音哑道:“不用了。”先不说白玉霜是否相信李梦柔,单是另外那柄蝉翼剑,让李梦柔察觉,也是大大不妙。
    李梦柔道:“那我陪你一起去长安,再转道去白云山庄,如何?哎哟,不好。”她先前自己与南宫博结怨极深,之后又误送解药,令南宫燕毒伤难治,白云山庄对她而言,恐怕易进难出。
    杨飞心神恍忽,也未在意道:“如此甚好。”
    李梦柔又道:“你衣襟湿透,不如脱下,我帮你烘干。”
    杨飞木然点头,由着李梦柔将他衣衫一件件除下。
    时值严冬,他裸着上身,焉能不冷,虽临火堆,仍颤栗不已,神智顿时冻得清醒过来,慌忙运功驱寒,待见李梦柔亦是全身湿透,那件薄薄绿裙裹着她的芳躯玉体,勾缕出那玲珑曲线,瞧来诱人之极。
    杨飞咽了下口水,反问道:“那你呢?不如也脱下烤烤。”
    李梦柔心中一甜,妙目勾魂摄魄的横了他一眼,啐道:“你又想占人家便宜啊。”
    杨飞苦笑道:“我好心为你着想,你反而怀疑我。”
    “好啦,好啦!”李梦柔反手拥住他,娇声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你脱便脱,反正人家早是你的人啦!”
    二人正是恋奸情热,干柴烈火,不顾荒郊野外,一拍即合。
    在衣衫临时铺就的陋榻之上,杨飞拥着不住娇喘的李梦柔,心中却是空空荡荡,无比失落,转首蓦地见到香案上那金漆尽落的土地公空洞的双目,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李梦柔伏在他怀中,亦是一惊,奇道:“有什么事吗?”
    杨飞道:“没什么?”
    李梦柔酸酸地道:“是不是又想起了你的小燕子?”
    杨飞怔了一怔,心中顿时羞愧难当:南宫燕命在旦夕,自己不赶去见她,还在此与别的女子快活,实在是大大的对不住她。
    李梦柔醋意大起,狠狠在他胸口咬下。
    杨飞吃痛之下,宛若杀猪般的大叫起来,抚着痛处,心想女子怎喜欢咬人,而且别的地方不咬,专咬此处?老子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咬出个大洞。
    李梦柔娇笑连连,起身穿衣。
    眼前春光无限,杨飞脑中却满是南宫燕病倒在榻,形枯形槁的凄惨景像。
    “有人来了!”李梦柔突然一声娇喝,掠出庙外。
    杨飞匆匆拿起地上的衣衫,顾不上沾满尘土,飞快穿起。
    “师弟,是大师兄?”李梦柔兴奋的声音远远传入,不久,杨飞便见一名男子尾随她回到庙中。
    那男子一身银衣,身材极高,腰悬漆黑长剑,黑白分明,自黑暗中走出,竟不觉丝毫突兀,最奇的是,他自大雨行来,周身上下,竟然不见丝毫水渍。
    此人正是李万剑首徒冷恨,他冷冽的眼神上上下下将杨飞打晾了一遍,原来皱起的眉头拧着更紧,向李梦柔问:“师妹此来中原,便是为了寻他吗?”
    李梦柔犹豫一下,微点玉首,向杨飞连使眼色。
    此刻杨飞衣冠不整,身上又沾满尘土,看相差极,较之乞丐尚且不如,难怪冷恨瞧不上眼。
    “小弟杨飞,见过师兄!”杨飞深施一礼,待见冷恨毫无反应,不禁僵立当场,尴尬之极。
    李梦柔哪容爱郎受窘,款步上前,挽着冷恨右臂,娇声责问:“师兄,小师弟给你行礼,你为何不理他?”
    冷恨冷冷道:“师父何时曾经收过他为徒弟?”
    李梦柔道:“就是上次在隆光寺,我跟师兄说过的。”
    冷恨道:“师父可未说过。”
    李梦柔不悦道:“师兄连柔儿的话也不信了,不信你去问师傅。”
    杨飞不禁心中暗骂:摆什么谱?你以为老子想认你这个师兄吗?
    冷恨不置可否,忽道:“师妹,你不告而别,师父很是震怒,特地命我到中原带你回去。”
    李梦柔小心翼翼道:“师父他说了些什么?”
    冷恨道:“他老人家说要罚你面壁三年。”
    “面壁?”李梦柔骇了一跳:自己的那未婚夫师兄亦在面壁受罚,若真如此,自己岂非天天要与他呆在一起?
    冷恨又道:“你若不想受罚,最好现在就随我回去,我会向师父求情,否则耽搁下去,事情再无挽回余地。”
    李梦柔望了杨飞一眼,犹豫道:“可是柔儿还有事和师弟去办。”
    冷恨哼了一声,道:“难道你真想面壁受罚。”
    杨飞忽然赔笑道:“师姐你先回南海,小弟办完事后,定会回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
    冷恨见李梦柔默然不语,便道:“师妹,这个法子不错。”
    李梦柔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师兄,柔儿这就随你回去,不过临别之前,想和师弟私下说几句。”
    冷恨点了点头,大步出庙,消失在雨雪之中。
    他方离去,李梦柔泪花即涌,扑入杨飞怀中,粉拳狠狠捶了几下,啜泣道:“你就这般狠心,舍得离开人家吗?”
    杨飞安慰道:“师姐,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哭成这样,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定会去南海找你,俗说说小别胜新婚,老呆在一起,师姐说不定会腻烦我呢。”他虽然迷恋李梦柔肉体,但要他舍弃众多娇妻美妾,到南海与李梦柔偷偷混在一起,却是万万不肯的。
    李梦柔心思玲珑,岂会不知此点,拭了一把珠泪,哼道:“什么小别胜新婚,说得好听,你这没良心的,人家此次回去,恐怕就是望穿秋水,也盼不到你。”
    杨飞心中一软,举起右手,信誓旦旦道:“我杨飞对头发誓,若事成之后,不去南海,教我变成一只大海龟。”
    李梦柔噗哧笑出声来,嗔道:“哪有你这般发誓的?”
    杨飞道:“只有如此,方能表示小弟的诚意啊。”
    李梦柔深情款款道:“人家信你便是!”她哪知道这家伙的如意算盘:南海如披千里,又无限期,他何时去游上一游,这誓也应不到他头上。
    二人紧紧拥在一起,过了良久,外面传来冷恨有些不耐的声音:“师妹,还没完吗?”
    李梦柔哽咽道:“我走了!”珠泪不觉又滑落下来,掩面奔去。
    杨飞深深叹了口气,他对李梦柔虽然没有多少情意,但此番分离,到底颇为不舍。
    “呼”一个黑乎乎的物事带着劲风,掷入庙内,不偏不夷,正好落在他面前。
    杨飞先是一惊,定过神来,仔细看去,原来是个小布包,打开一瞧,里面是套干净的衣衫及一些银两,想来是李梦柔让冷恨留下的。
    “师姐”杨飞一阵感动,奔出庙外,伊人芳踪杳无,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愧意。
    ※※※
    天明之后,杨飞到小镇买了匹快马,顺着官道疾驰一日,终于“荣”归故里,他远眺长安城愈来愈近的高耸城墙,心中感慨万千:景色依旧,可已物是人非。
    元宵佳节,藉着落日余辉,把守城门的官兵冒着呼啸的北风仔细盘查进进出出行人,较平常更加严厉,城门口贴着几张步告,看样子又在捉拿通缉要犯。
    此地虽距太原有千里之遥,但杨飞作贼心虚,当然不敢明目张担,大摇的进出城门,远远找了个出城之人询问,让他骇了一跳,原来官府通缉的正是他这个梅云飞,罪行是强奸,杀人,盗窃,随便挑出两件来,便足可将他千刀万剐,而且通告上说如果有人将他生擒或见尸赏银五千两,就算通风报信也有五百。令正在闹穷的杨飞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抓了,移交官府,领取赏银。
    幸亏那人急着赶路,并未认出眼前这个贼眉鼠脸,探头探脑之人便是主犯,错过这飞来横财。
    杨飞暗暗捏了把冷汗,心知必是杨同德将他被临汾知县栽赃的陈年旧帐又翻了出来,他这下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杨飞找了个地方偷偷易好容,有惊无险的进了长安城,本想去投梅花山庄的那间如归客栈,但想梅云清正在恼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将他转送官府,赚那五千两银子。
    反复思量之后,他在振威镖局一侧觅了家客栈,号了间临街的客房,原因有二:一来他对这里周围地形乱熟,万一有了变故便于逃走,二来也可就近察看镖局内的情形。
    杨飞到打铁铺买柄长剑,备齐物事,在房中呆到入夜,黑衣蒙面,自后窗跳出,绕道掠向振威镖局。
    他在此长活八年,镖局何处有出口,何处有人守卫,他自然清楚之极。
    杨飞毫不费力地潜入镖局,轻车熟路地摸到白玉霜居处,今夜虽是元霄,可屋内灯火闪烁,将白玉霜娇俏的身影印于窗纸,显然人在里面,未曾出去赏灯。
    杨飞取下蒙面黑巾,摸了摸怀中白向天留下的血书,犹豫再三,终于敲响房门。
    “是俊哥吗?”白玉霜开了房门,陡见杨飞,欢喜的笑容先是错愕,继而是无比的愤怒和恨意。
    数月不见,白玉霜清减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廓变得尖长削瘦,令人想及这数月来她定是沉浸于丧父之痛。
    杨飞见白玉霜似欲大声呼喊,哪敢犹豫,急急伸手捂住她的樱唇,将她半抱着掠入房中。
    白玉霜想要挣开,可怎敌得过“力大无穷”的杨飞,她推开不得,只好拳如雨下,运足劲力,毫不客气的狠狠捶在眼前这个“杀父仇人”胸口。
    白玉霜捶了半天,打得双手发麻,而杨飞仍夷然不动,连喊也未喊一声,而且不知何时已松开他的魔爪。
    “你为何要杀我爹,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要来找我?”白玉霜已是泪流满面,双手虚弱无力的扶在杨飞身上,缓缓滑倒。
    杨飞忍住胸口的痛楚,连忙将她搀住,沉声道:“玉霜姐,我是被冤枉的。”
    白玉霜厉声道:“你叔叔难道会冤枉你吗?”
    杨飞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可是你看看这个,这是师伯的遗书。”取下那封血书,递了过去。
    白玉霜拭了下泪痕,展信一瞧,上面乃鲜血所书,只有廖廖数行:飞儿乃被其叔冤枉,霜儿见字速速随他逃走,不可为我报仇,父向天绝笔!
    白玉霜面色忽睛忽暗,冷冷道:“我怎知此信不是你找人伪造?”
    杨飞解释道:“师伯被我叔叔付无忌逼落悬涯,身爱重伤,过了一月,终于不治而逝,他老人家临终之前放心不下你,特命我回到长安,将你带离险境,还有另外那柄蝉翼剑。”
    白玉霜半信半疑道:“你的话有何凭证?”
    杨飞道:“若非师伯遗命,我干嘛要以身犯险,来带你走。”
    白玉霜道:“谁知你不会是为了那柄剑?”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的性情,玉霜姐你难道不知?”杨飞脸色一变,反问道:“玉霜姐,你是不是已将那柄剑交给我叔叔了?”
    白玉霜摇了摇头,心乱如麻,不知是否该信杨飞,还是付无忌?
    杨飞又惊又喜道:“还好没有,否则便危险之极,玉霜姐,此地不宜久留,你这便随我走吧。”
    白玉霜冷冷道:“我为何要信你?我现在不为难你,你快走吧。”
    杨飞苦笑不已道:“玉霜姐,你还是不相信我?当日我在师伯面前立下重誓,若不带你离开,便死无葬身之地。”
    白玉霜冷冷瞧着他,似要从他眼从瞧出一些端倪,过了半晌,忽道:“我爹临终之前,可还说过什么?”
    杨飞道:“师伯要我带你找个无人之处隐居起来,度此余生。”
    白玉霜苍白的俏脸抹过一丝红晕,轻声道:“还有什么?”
    “还有这些,这是师伯让我转交给华山派的紫云令符,至于这些,我不说,玉霜姐你也应该认得!”杨飞将怀中之物通通取出,除了紫云令符,还有三绝门武功秘笈,他早知白玉霜不肯信他,便带在身上,以为佐证。
    白玉霜脸色煞白:若非白向天临终所托,杨飞断然不会伪造得如此齐全?就算是杨飞自白向天遗体取得此物,那他也决计不知这些东西的来历,还编得如此合情合理!可杨飞既是被人冤枉,那杀他父亲的只能是付无忌了。
    “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白玉霜思及此处,如中雷殛,脑中浑浑噩噩,娇躯摇摇欲坠,昏倒在杨飞怀中。
    “玉霜姐,玉霜姐!”杨飞从小对白玉霜敬若神明,不敢使出看家本领——香吻大法救人,在白玉霜人中掐在几下,又不见醒转,本想将她负走,可如此一来,又不知那蝉翼剑藏在何处,思来想去,只好将白玉霜放到榻上,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只待白玉霜醒来,取剑便走。
    他此时此刻,总算松了口气,自己费尽唇舌,总算让白玉霜相信自己,只是她一时难以接受事实,受激过度,方始昏厥。
    杨飞瞧着白玉霜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俏脸,儿时的梦想触手可及,心中不禁一阵激动。
    “玉霜,我来了,快开门啊!”门外忽然传来付俊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推门进房,原来杨飞方才进得匆忙,门未关紧。
    杨飞立时大骇,匆忙之间,跳到床上,钻入被中,藏到里间。
    付俊行入内室,见白玉霜仰卧榻上,不禁喃喃自语道:“为何睡了,不是约好去赏灯的吗?”
    付俊步步逼近,杨飞心儿狂跳,他以前与付俊亲如兄弟,就算付无忌冤枉他的旧仇,此刻若被捉奸在床,恐怕立时反目成仇,挥剑相向。
    还好这时白玉霜及时醒转,感到自己被中藏有一人,不觉惊呼出声,待见付俊,心中更惊道:“你怎么进来啦?”
    付俊含笑道:“我喊你没有答应,见门开着,当然就进来了。”此处光线极暗,否则他早就看出床上多了个男人,而且还是他以前的好兄弟。
    白玉霜心知被中男子必是杨飞,稍感心安,勉强定下心神,半坐而起,双手紧紧捂住被角,问道:“你来干什么?”
    付俊愕然道:“咱们不是约好去赏灯的吗?”
    白玉霜神色一黯道:“对不起,我忘了。”
    付俊坐到榻边,柔情凝望道:“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
    白玉霜芳心有如针刺,不自觉避开他的目光道:“没有啊,我方才感到身体不适,便躺下休息,没想到你便来了。”
    “脸色苍白,面容焦悴!”付俊一脸关切道:“看来你病得不轻,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要!”白玉霜此言出口,才知自己过于失态,强颜笑道:“只是有些头痛,休息一下便没事了,你别大惊小怪的。”
    “没事便好!”付俊也未在意道:“你还去不去游灯会?”
    白玉霜道:“我不去了,你自个去吧。”
    付俊苦笑道:“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白玉霜道:“小丝不是一直吵着要去吗,找她陪你一起去。”
    付俊佯惊道:“你干嘛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白玉霜道:“少耍贫嘴,快去吧!
    付俊埋怨道:“你今日怎么老赶着我走,是不是房中藏有男人?”
    杨飞闻言大惊,差点不顾兄弟之情,冲出被外,杀将出去。
    白玉霜芳心亦惊,脸现怒容,急急掩饰道:“你说什么?谁在房里藏男人啦?以前你那些风流帐我还没跟你算,你反过来倒打一耙。”
    杨飞暗暗叫好,白玉霜这一招可谓妙极。
    付俊连连赔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开开玩笑,你反倒当真了。”
    白玉霜“余怒未消”道:“这种玩笑也能随便开的吗?”
    付俊打揖作躬道:“都是我的不好,我的不对,只要你莫再生气,如何责罚我都成。”
    白玉霜板着脸道:“我想休息了,你快走吧。”
    付俊无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灯会买两个花灯给你。”
    白玉霜想起他此去或成永别,心中酸苦,柔声道:“那你快去,别误了时辰。”
    付俊嘻嘻笑道:“可有什么奖赏?”
    白玉霜啐道:“是不是想讨打?”扬起右手,作势欲打。
    付俊哈哈一笑,在她玉手捏了一把,终于离去。
    过了半晌,白玉霜忽低声道:“他走了,快出来吧。”
    杨飞早就憋得气闷,闻言迫不及待的将头伸出被外,不想眼前正是白玉霜高高耸起的胸脯,急骤起伏,峰澜正盛,诱人之极。
    “砰”缩首不及的杨飞额头挨了一记爆栗,此乃白玉霜的拿手绝活。
    白玉霜俏脸通红,嗔道:“看什么?还不滚下床去。”
    杨飞干笑两声,慌手慌脚的爬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在榻前立正,聆听训示。
    白玉霜轻咳一声,问道:“我爹真的让你带我走吗?”
    杨飞如实道:“不但让我带你走,还要我娶你为妻,这一生一世都照顾你。”
    白玉霜紧紧盯着他,忽道:“你喜欢我吗?”
    杨飞头如蒜捣,热切地道:“打小我便欢喜你,要不是有俊哥在,我肯定会捷足先登,娶你为妻。”
    白玉霜娇躯一颤,脸色蓦的苍白一片。
    杨飞望了望门外,忍不住道:“玉霜姐,你快收拾一下,咱们赶紧离开此处,迟则生变。”
    白玉霜不慌不忙,沉吟半晌道:“你先去一个地方等我,待过了子时,我再去找你,明晨再一起离开长安。”
    杨飞问道:“什么地方?”
    白玉霜道:“上次你自青楼赎出的幸小月在秦王府西街永祥钱庄旁边租了间民宅暂住,此事只有我和小丝两个人知道,你先去那里等我。”
    杨飞道:“那万一出了变故,我们如何联系?”
    白玉霜道:“如果有变,就改在城西十里亭。”
    杨飞应了声好,也不多说,揖手离去。
    杨飞回到客栈,易容之后,收拾好行囊,依约前往幸小月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