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天无极

作品:《蝉翼剑

    白向天老脸陡现喜色,望着杨飞,忽然拜了下来,深深伏礼道:“小飞,师伯代霜儿谢谢你了。”
    杨飞大惊,连忙跪下还礼道:“师伯,您这样真是拆煞小飞了,快快请起。”
    “师伯还有样东西交给你!”白向天站了起来,缓缓褪去上衣,露出上身,他虽已年近五旬,身上肌肤仍如婴儿般柔软光滑,透着氤氲紫气,显是内功已臻化境之兆。
    只是他此刻全身尽是刀伤剑痕,尤其胸口,破开老大一个血洞,隔着一张血膜,隐约可见正在跳动的心脏,若是常人受此重伤,早就一命呜呼,哪还能似他这般在此谈吐自若。
    杨飞见白向天受伤如此之重,心中震骇已极,失声道:“师伯,您的伤”
    白向天苦笑道:“我的心脏被你叔叔用匕首削成两半,心脉尽断,虽然运功强行催合,到底还是回天乏术,难以久撑。”
    杨飞先前兀自抱着同白向天出谷的希望,可如此重伤,就算什么医圣,不死神龙,毒眼郎中三医会诊,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他搓着双手,无计可施,焦燥不安道:“这可该当如何是好?师伯您是好人,老天该让好人长命百岁。”他此刻只盼南宫逸如神似仙,医死活亡。
    白向天淡然道:“命由天定,老天对师伯已是仁慈之极,早在二十三年前我就该去陪我的那些师兄弟们,这二十三年和霜儿都是上天对我的厚赐,师伯已别无所求。”
    “师伯!”杨飞双目一阵模糊,连声音亦硬咽起来。
    白向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人生百年,终归不过一坯黄土,有什么好难过的?”顿了一顿,正色道:“小飞,快帮师伯将腹上所缠之物解下来。”他受伤之重,连俯身亦是艰难之极,此事只好让杨飞代劳。
    “腹上之物?”杨飞忍住悲痛,仔细端详,方才发现白向天小腹之上贴肤缚着一条宽仅两寸的淡黄腰带,首尾用一根透明蚕丝索着,若非细看,哪能察觉,他小心翼翼的解了下来,握在手中,只觉轻若无物,极有韧性,跟一般腰带大不相同,杨飞不敢擅自打开,恭恭敬敬的呈到白向天手上。
    白向天摇了摇头,将腰带又递还给他,道:“你不想打开瞧瞧吗?”
    “好!”杨飞依言而行,破开腰带夹层,他虽已隐隐猜到其中之物,仍不禁失声道:“蝉翼剑?”心道蝉翼剑何时成了软剑了?
    白向天穿回上衣,接过剑柄,将蝉翼剑尽数抽出,微微一抖,剑尖急骤颤动,传来一阵嗡声,真的好似秋蝉展翅而飞。
    “小飞,你看!”白向天深深吸了口气,随手一剑向石壁刺去,伴着嗡声,只闻嗤的一声轻响,蝉翼剑没柄而入,而石壁上出现一个儿臂粗细的深洞。
    杨飞赞道:“师伯武功真厉害。”
    白向天心中苦笑,这小子还是没看出其中奥妙!便道:“其实不是师伯厉害,而是这蝉翼剑锋利绝伦,皆之剑身柔韧无比,方有如斯威力!”言罢,将蝉翼剑递与杨飞。
    杨飞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由干笑两声,接剑在手,亦有样学样,可惜剑尖入石半尺,便卡在那里,再难寸进。
    白向天正色道:“这蝉翼剑实乃天下最奇妙的兵刃,如果你能掌握其中的奥妙,当可如臂役使,助力大进,可惜世人只见到此剑后面的武功和财富,而无人把此剑当成一件兵刃。”
    杨飞心想世上之人见了此剑就抢,拥有此剑之人若是拿出来使,不是茅厕点灯,找屎吗?他持着宝剑,使了两招,想体会体会蝉翼剑其中的奥妙,可他剑法本就差劲,用的又是软剑,耍起来不伦不类,最后连自己都使不下去了,老脸微红,讪讪的将剑还给白向天。
    白向天左手持剑,右手食指搭在剑身上,缓缓而拭,那剑身竟一寸寸硬挺起来,最后递与杨飞,道:“你再试试。”
    杨飞呼呼舞了几下,讶然道:“师伯,这剑怎么变硬了?”
    白向天道:“这就是此剑最奇特之处,可软硬自如。”
    软硬自如?杨飞听得差点想笑,这不跟人的那话儿一般吗?
    又闻白向天道:“在平常此剑与寻常平刃无异,只是用内力契合入剑身之时,剑身便会软下来,契合度愈高,柔软的程度便越高,你看!”接过杨飞递来的蝉翼剑,凝定心神,伸指轻轻点在剑身之上,蝉翼剑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剑身便似一条软带般垂了下来。在杨飞目瞪口呆下,白向天将蝉翼剑圈成一团。
    白向天叹道:“据闻此剑乃天外陨石精华所铸,如此奇特,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将蝉翼剑还原,又道:“不管剑身如何变化,只要时间一长,它还是会恢复原状,好似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体。”
    杨飞回过神来,问道:“师伯,可以让我试试吗?”
    白向天欣然应允。
    可是蝉翼剑到了杨飞手中,就满不是他想的那回事,他运足功力,弄得蝉翼剑紫气阵阵,就是不能象他小弟般软硬自如。
    白向天暗暗好笑,道:“不是功力越高,契合度就会越高,小飞,你试试摒空心灵,用心去体会真气在剑身上的流动。”
    杨飞依言而行,蝉翼剑剑身蓦地一亮,恍忽之间,他的心神好似进入一个由无数通道构成的迷宫,犬牙交差,寻不到出路,大惊之下,心神一乱,顿时清醒过来,蝉翼剑跌落地上。
    白向天问道:“小飞,你看到了什么?”
    杨飞道:“我好象身处一座迷宫,难道师伯也见到了?”
    白向天点了点头,道:“可能那所谓的武功和财宝图便藏在这迷宫里面。”
    杨飞拾起蝉翼剑,细细察看剑身上那如蝉翼般细细的纹路,心想如果蝉翼剑里面真的别有洞天,或许自己便在这些纹路里穿行。
    白向天见他如此出神,轻咳一声,道:“小飞,此剑以后再研究,你在谷中找个隐密之处,将此剑埋好,待出谷之时,再行取出,免为人知。”
    杨飞愕然道:“小飞仔细搜过此地,除了我们四个,并无外人活着,何必这么麻烦,要藏起来?”
    白向天闭上老目,缓缓道:“对蝉翼剑来说,你的那两位红颜知未必不是外人。”
    杨飞道:“她们亦是小飞最亲近之人,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心存贪念的。”
    白向天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利字当头,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能相信,这是师伯的惨痛教训。”他大概是被付无忌所害,以至想法如此偏激。
    杨飞不以为然道:“师伯,她们一定不会的。”
    白向天虎目突睁,盯得杨飞心中一阵发毛,这才又似睡非睡的合了上来,叹了口气道:“小飞,你就当是遵从师伯的遗命好了。”
    杨飞见他连遗命都抬出来了,哪敢违逆,连忙道:“小飞这就前去藏剑。”
    杨飞并未去远,而是在洞口将一株小树连根挖起,将蝉翼剑塞入腰带用油布包好埋在树下,再将小树重新植好,掩去挖动痕迹,如此便天衣无缝了,即便有人知道东西藏在这里,要想挖剑,也会惊动洞内之人。
    白向天远远瞧着,亦暗暗赞他心思缜密。
    一切办妥,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杨飞恭声对白向天问道:“师伯,小飞藏好了,您看可好?”
    白向天自感后事已了,心中大安,老怀大慰,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杨飞忽然道:“小飞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伯。”
    白向天含笑道:“有何不明的地方尽管道来,若是师伯知道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飞道:“我是我叔叔自小养大,您为何如此相信我,还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于我?”
    白向天正容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品性我难道不知?虽然你性子有些油滑,但尚能明辨是非,何况你叔叔亲手将你击落悬涯,难道你一点都不记恨于他。”
    杨飞缓缓摇头,望着火堆跳动的火苗,有些沉重的道:“他将我击落悬涯,使我差点丧命,我不但不恨他,反而感激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两个生死相从的红颜知己,不过这一击也斩断了他的八年养育之恩,从此我与他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白向天道:“如果我要你去杀你叔叔帮我报仇呢?”
    杨飞毫不犹豫道:“小飞会先让他八招,再尽力击杀。”
    “好样的!”白向天赞道:“此乃君子所为,可惜你叔叔是个小人,拿对付君子的方法对付他,便有些不大妥当,何况你叔叔武功高你百倍,恐怕你还未出手,便已丧命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飞正经少顷,忍不住插科打浑道:“所以师伯您最好别让我去报仇,免得报仇不成,反送了小命,误了玉霜姐将来的幸福。”
    “好小子!”白向天负手来回走了两步,道:“其实师伯本来就没这个打算,你这么一说,师伯就更不会让你去了,你若是救出霜儿,便隐姓埋名,有多远逃多远,如果你能悟出蝉翼剑中的秘密,习得绝世武功,尚可提及报仇之事,否则就永远不要重现江湖。”
    此言正中杨飞下怀,他连忙应道:“是,师伯。”
    白向天道:“师伯时日无多,在这段时间里,师伯会将生平所学倾囊相授,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飞见白向天又将死字挂在嘴边,又忧又喜道:“多谢师伯。”所谓名师出高徒,有白向天这么一个足以挑战剑神的名师,自己这个高徒肯定差不到哪去,至少不会被梅兰欺负得似个瘪三,不过这么想就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白向天见他沾沾自喜之色,脸色一沉道:“小飞,武学一途,最忌自满得意,我教你几天武功最多只能使你略窥上乘武学门径,行走江湖的时候自保而已,你若是偷懒的话,只怕连这点皮毛都学不到。”
    杨飞心中一凛,唯唯应诺道:“是,师伯,小飞知道了。”
    白向天右手忽然向杨飞右手搭来,其势如电,别说杨飞毫无防备,就是他早已知道,也无从避起。
    白向天把了半天脉,忽然脸色一变,问道:“小飞,你是不是在和苏姑娘合练天香密诀?”
    杨飞见他料事如神,连这都知道,佩服之余,想起练功时的春光,不由老脸一红,连忙点头,反问道:“师伯,是不是天香密诀和紫气神功有何冲突?要是有的话,我以后就不和她练了。”
    白向天摇头道:“这倒不是,天香密诀本是从男女双修大法变化而来,讲究阴阳互补,练起来事半功半,对各种真气亦有融合之能。”
    杨飞呆了一呆,反问道:“融合,这是什么意思?”不同的真气也能融合吗?
    白向天道:“你的紫气神功会透过你的元精融入她的天香真气中去,而且她的天香真气亦会透过她的元阴融入你的紫气神功中来。”
    杨飞呐呐道:“师伯,那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同苏花语练了这么久,体内的天香真气和紫气神功可是经纬分明,互不相干的,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冲突。他心中亦在纳闷:为何白向天好象无所不知,连天香密诀的练功之法也知道清清楚楚。
    白向天道:“那是你不知运功之法,苏姑娘没有对你说吗?”
    杨飞摇头道:“她只给了我密诀,至于怎么运功,就照密诀上说的来。”
    白向天叹了口气道:“不知是她根本不知,还是心中有所顾忌,这些还是当日师伯在飘香楼时她母亲告诉我的。”
    杨飞心想苏美盈可真够大方的,连如此隐密的练功之法也告诉师伯,难道她是想跟师伯练,不对啊,她明明跟赵独行好,不会是因为赵独行本身武功就高,不想吃亏跟她练,苏美盈便想脚踏两条船,这边跟赵独行谈情,那边跟师伯练功,谈情练功两不误吧?
    白向天见杨飞默然不语,哪知他这般龌龊心思,还道他在想苏花语到底为何心中有所保留。他咳嗽了一声,道:“其实其中诀窍简单得很,你在练天香密诀的同时不要忘了运紫气神功。”
    杨飞“啊”了一声,心想这个难度也太高了点吧,自己如何同时运两种内功,要是两道真气在体内碰到一起怎么办?
    白向天道:“平常武林中人练功讲究心无旁鹭,这天香密诀反其道而行之,要一心两用,同时控制两道真气,不过天香密诀若练到一定火侯,即使不刻意而为,也能互相融合的,当然效果自然差了些。”
    杨飞干笑道:“小飞以后练的时候试试。”心道自己怎么听着象杂交配种。
    白向天咳嗽了一下,又道:“你的内功还算马马虎虎,就是其它功夫太过差劲,你学的那套归云剑法,习得似是而非,不伦不类。”
    杨飞有些尴尬道:“不是韩先生教得不对,都怪小飞学的时候没怎么用心!”
    白向天微笑道:“你的武功底子本来就差,学不好也理所当然,你没将那套剑法学成刀法已经很不错了。”
    “是,是!”杨飞连连应是,暗想我怎会那么没水准。
    白向天道:“其实你没练什么武功招式倒也好,我直接传你最上乘的武学,至于你学不学得会就看你资质如何?”
    “好哇,好哇!”杨飞大喜,厚着脸皮道:“小飞资质还不错,当然学得会,师伯,打铁趁热,您现在就开始教吧。”后面一句自然不会道出:等学会了我就不用看诸女的脸色吃饭了。
    白向天沉吟片刻道:“小飞,在你看来,武功是怎么来的?”
    杨飞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师父教徒弟,徒弟教徒弟,徒弟再教徒弟,一代代传下来的。”
    白向天摇头道:“非也,照你这么说,武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话,那第一个会武功的人又是谁教的?”
    杨飞哪想得到那么远,立时语塞,支吾道:“这个”
    白向天道:“武功一途,有顿悟,有创新,也有失传,有的学自自然,有的习自猛兽,有的甚至习自你绝对看不起眼的小虫子,小飞,你可知学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打败别人!”杨飞心想这下肯定没错,江湖中人成天为了那个天下第一争来争去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打败别人?
    孰知白向天又摇头道:“古人兴武旨在强身健体,振国兴邦,决非为了好勇斗狠,可惜现在江湖中人都忘了这一宗旨,不过,小飞你说得也没错,现在江湖中人习武都是为了打败别人,连师伯也不例外。”
    杨飞本来听得垂头丧气,听他这么一说,稍稍来了些精神,连声附和。
    白向天续道:“故而所有的武功招式变化,不过是为了打败别人,只要能打赢,没有人会计较你用何招式。”
    杨飞听白向天侃侃而谈,就是不教他一招半式,不由颇为灰心。
    白向天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道:“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包罗万象,层出不穷,每招每式都是前辈先人千锤百练而成,你穷尽一生也学之不尽,习之不绝,然而武功练到极至又有共通之处,到那个时候你会知道,天下武功招式虽多,道理却是一样。”
    杨飞想了一想,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一样?比如那招白云出岫和云山雾隐,一招攻,一招守,完全不同嘛。”他说着,持着飞云剑比划了两下,倒也似模似样。
    白向天持起一根枯枝,摆了一个白云出岫的起式,对杨飞道:“小飞,你也用此式攻我看看。”
    杨飞应了一声,依言攻去,两人招式一模一样,飞云剑和枯枝触在一起,枯枝轻轻一弹,急速回荡斜挑,将飞云剑弹开。
    杨飞奇道:“师伯,你这招到底是白云山岫还是云山雾隐?”
    “什么招都不是!”白向天微笑道:“小飞,师伯之所在教你武功招式之前说这么多废话,是想告诉你,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想习得上乘武功,决计不能做没有脑子的莽夫,死搬硬套,要懂得变通,不管多么精妙的招式若是使出之人不得其法,也可轻易破去,若你武功绝顶,再平庸的招式也可破敌,小飞,你看好了。”
    杨飞当然是瞪大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白向天以枝代剑,练了一套剑法,使的如同行云流水,眨眼便即收功。
    杨飞看罢,苦笑道:“师伯,您使得太快了,小飞都没看清楚,您还是用飞云剑使吧。”
    白向天微微一笑,接过飞云剑,又使了一遍,这次慢了许多,一套剑法足足用了半炷香的功夫。
    杨飞见这套剑法较之归云剑法还要精妙许多,心中暗记,连声赞好。
    白向天道:“这便是师伯创的那式绝招‘紫天无极’!”
    杨飞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道:“这套剑法就是那招紫天无极?”心道这明明是套剑法,怎么会是一招?
    白向天点头道:“不错,此招是师伯初出江湖时所创,自以为包含了天下剑法之所以精妙招式,足可天下无敌,现在回想起来才知可笑之极。”
    白向天说着,飞云剑又缓缓划了起来,这次只有三招,剑尖颤动之间蕴含着无数变化,杨飞看得似懂非懂,只知妙不可言,他称赞之后,问道:“师伯,这招又叫什么名字?”他当然不会再说是一套剑法,而说是一招了。
    白向天道:“这招也是‘紫天无极’,是闯荡江湖数年后将原来那招由繁化简而成,师伯第一次上忘情峰也是用的此招。”
    杨飞颇为羡慕道:“要是小飞学会这招就足以行走江湖了。”
    白向天脸色一沉,摇了摇头,又使起剑来,这次更少,只有两招,而且招式简单得很,以杨飞的鼠目寸光,完全看不出有何玄妙之处。
    杨飞好奇的问道:“师伯,这招也是紫天无极吗?”
    “不错!”白向天道:“这招是师伯第二次上忘情峰使的紫天无极,小飞,你可看出什么奥妙?”
    杨飞连连摇头道:“小飞资质愚钝,让师伯失望了。”
    “你看好了!”白向天又将那两招缓之又缓的使了一遍,边使边道:“练习此剑,最重要的是要配合紫气神功的心法,尤其要注意剑上的力道,你别看这么轻轻的一刺,其间蕴含一十六种力道和三百六十种变化。”
    杨飞恍然大悟,叹道:“小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会?”
    白向天又道:“想不想看我第三次上忘情峰用的‘紫天无极’!”
    “想啊,想啊!”杨飞自是连连点头。
    白向天微微一笑,回过飞云剑,朝着前方撩了一下,便即停住,再无反应。
    杨飞愕然道:“师伯,这招完了吗?”
    白向天点头道:“当然完了,师伯再来一遍给你看看。”
    白向天一连使了三遍,都是随手往前刺一下,每次出手的方向,去势都不尽相同,杨飞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就这么一刺,毫无变化,力道变化再多亦是无用,杨飞苦笑道:“师伯,小飞还是不大明白。”
    白向天道:“如果你已学会此招,那你的武功已至手中无招,心中有招的境界,天下能胜你之人已然不多。”
    杨飞道:“何谓手中无招,心中有招?”
    白向天道:“所谓手中无招,心中有招,就是不管敌人用何招式,你都能成竹在胸,后发制人,以最简单的招式击败于他。”
    杨飞神遥意往道:“天下竟有这么厉害的招式。”
    白向天道:“这并非武学的最高境界,师伯还有一式第三次离开忘情峰后的紫天无极!”
    杨飞大喜道:“师伯快使出来让小飞见识见识!”话刚说完,心有所悟,急急道:“师伯不用使了,说说就行,反正小飞也看不懂。”
    “孺子可教也!”白向天颇为赞许道:“师伯离开忘情峰后的紫天无极口诀就是无招无式。”
    “无招无式?”杨飞不解道:“跟师伯你刚才那个手中无招,心中有招有何区别?”
    白向天道:“手中无招,心中有招讲究的是后发制人,而无招无式刚刚相反,讲究的是先发制人,这就好比下围棋,每一步落子都料敌机先,自然能玩弄敌人于股掌之中,从而百战百胜。”
    杨飞叹道:“好厉害,小飞这一辈子只怕都到不了这个境界。”
    白向天沉着脸道:“做人不要妄自菲薄,小飞,以你的资质,只要痛下决心,未必不能到此境界?”
    “多谢师伯指点!”杨飞忍不住又问道:“师伯,这无招无式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吗?”
    白向天摇了摇头,肃容道:“武学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试问敌连同你打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胜你?”
    杨飞搔了搔头,反问道:“师伯,那你到此境界了吗?”
    白向天微微摇头,一字一句道:“天下只有一人到此境界,那就是‘剑神’赵独行!”
    杨飞悠然神往,一个人能得到江湖中人如此推崇,死亦何憾?
    白向天叹道:“赵独行是武林中近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至今尚无人能超越他,大约在二十年前,他忽然在江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人见过他。”
    杨飞奇道:“怎么会这样?”
    白向天道:“大多数人都猜测他是急流勇退,趁自己盛名之时归隐山林,成为江湖中不可击败的神话。”
    杨飞又问道:“那座飘香楼呢?”
    “飘香楼?”白向天淡然道:“那座飘香楼也随风而逝,没在忘情峰留下半点痕迹。”
    杨飞吃了一惊道:“不会吧,飘香楼那么大,怎会连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人定胜天,有时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何况赵独行已成了一个神。”白向天顿了顿,又笑道:“好了,小飞,天色不早了,今日暂且学到这里,你先去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别让你的两位红颜知己饿肚子。”
    杨飞尴尬一笑,接过飞云剑,离洞而去。
    杨飞在绝谷又逛了一圈,仍然没有寻到苏花语的影子,来到湖边,对着湖水大喝:“师父!花语!”恐怕天下也只有他这般不伦不类的称呼。
    喊了半天,仍不见湖水有何动静,杨飞叹了口气,心想苏花语莫不是又发小姐脾气,躲在里面做乌龟,不准备出来了吧?哎哟,不好,她是乌龟,那自己不就成王八了?
    “咦?有兔子!”杨飞正准备劈开湖面凝起的薄冰,潜水去会美人儿师父,眼角余光却看到远方的树林中奔过一道小小的黑影,他大喜过望,展开半吊子轻功,掠了过去。
    许是这谷中从未有过活人,那野兔毫不见生,有人到它身边也不跑开,杨飞一式恶虎扑食,将它抓到怀中,大喜过望,大叫一声:“有肉吃了!”声音之大,大概连洞内的南宫燕也惊醒了。
    虽在深秋,那野兔倒长得颇为肥重,约摸有四五斤重,杨飞拿剑在活蹦乱跳的野兔颈口比了比,自言自语道:“小兔子,你撞到老子剑下,算你运气好,呆会剥了皮,再煎炸烧烤,一应俱全,你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大概也从未有这般享受吧。”他自觉说得有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杨飞望望眼前的树林,说深不深,说浅又望不着边际,这里既然有兔子,里面再藏些豺狼虎豹之类的也不为稀奇,看来这些日子大家有口福了,不过自己武功差劲了些,现在进去,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狼给吃了,还是等邀了苏花语再进去大杀四方。
    杨飞提着不住挣扎的野兔,刚刚转过身去,蓦地见到苏花语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身后,他不禁吓了老大一跳,那野兔趁此良机,逃出他的魔掌。
    苏花语显是刚从湖中出来,露出衣外的如玉肌肤凝着水滴,寒风一吹,竟结成无数的冰块,远远看去,宛若一座冰雕,连她的天生异香也好似冰冻在其中。
    杨飞站着她身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热气,他寒意大增,搓了下手,见苏花语木然而立,一言不发,只好呐呐道:“师父,你为何站在这里?”
    苏花语冰冷的声音道:“想看看你,就站在这里!”好简单的理由!
    “你把咱们的晚餐吓跑了!”杨飞不由苦笑,那野兔子有了教训,再想捉住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苏花语轻声道:“放过它吧,或许它家里还有另外一只兔子正等着它回去呢?”
    “好吧!可是天色已晚,咱们晚饭吃些什么?”杨飞心中讶然:苏花语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还是吃鱼吧!”苏花语声音甫落,也未见她有何动作,身形已然消逝在杨飞面前。
    “师父!”杨飞右手不觉向前摸了摸,却只感到一阵寒意,刚才是苏花语吗?难道是做梦?
    他还未回过神来,苏花语双手提着几条结满冰块,冻得动弹不得的活鱼掠了过来,淡淡道:“咱们回去吧。”
    杨飞接过冰鱼,默默跟在她身畔缓步而行,走得两步,只闻苏花语欲言又止道:“小燕子她还好吗?”
    一提到南宫燕,杨飞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道:“小燕子受的伤已无大碍了,只是她的两条腿骨折了,要休养一个月方可复原,哦,对了,我师伯也醒了,小燕子的伤腿就是师伯帮忙接好的,否则的话被我这个蒙古大夫弄成瘸子那可就罪过大了,哈哈。”
    苏花语不置可否道:“是吗?”
    杨飞反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啊!”苏花语勉强一笑,有些虚弱的将螓首轻轻倚在杨飞肩头。
    杨飞触到她身上的寒冰,不禁打了个哆嗦,苦笑道:“师父,你身上为何如此之冷?冻死我了。”
    苏花语娇躯一震:“哦,我在万年寒玉之上练了两个时辰,差点忘了收功!”言语之间,身上散出丝丝热气,眨眼间身子已然转暖,这份内功,杨飞自忖再练十年,恐怕也自愧不如。
    杨飞忽然停了下来,扳过她的身子,紧紧盯着她道:“师父,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跟小燕子在一起?”他并非蠢人,怎会看不出苏花语一直心不在焉,闷闷不乐。
    苏花语娇躯轻颤,不由自主避开杨飞的目光,强颜笑道:“没有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杨飞心中暗叹,搂住她的纤腰继续前行,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吃小燕子的醋呢?”
    苏花语芳心一痛,连说话的声音也低沉起来:“我跟小燕子是好姐妹,怎么会呢?”
    杨飞嘻皮笑脸道:“师父,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花语随口应承道:“什么好消息?是不是你师伯告诉你什么重大秘密了?”
    杨飞惊奇万分道:“哇,师父你好厉害,连这也猜到了,不过师父,你猜不猜得出是什么秘密?”
    苏花语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
    杨飞道:“可师父在徒儿看来,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苏花语俏脸微红,芳心甚是欢喜,啐道:“油嘴滑舌,快说是什么秘密?”
    杨飞神秘一笑道:“一个跟师父你有关的秘密。”
    苏花语呆了一呆,愕然道:“跟我有关,什么秘密?”
    杨飞涎着脸道:“我如果说了,师父有什么奖赏?”
    苏花语哼了一声,板起俏脸道:“不说就算了,人家才不稀罕。”
    “好了,好了,我说!”杨飞笑道:“师父你不是一直在找你亲生父亲吗?我师伯知道,他都告诉我了。”
    “什么?”苏花语本来对他的这个所谓秘密没什么兴趣,闻得此言,失声驻足,急急道:“快告诉我,是什么人?带我去找他。”或许是她对父亲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故而显得份外焦切。
    杨飞道:“听我把我说完嘛,我师伯说,你父亲九成是‘剑神’赵独行,因为他当年亲眼看见赵独行和你娘在一起,而且关系非常亲密。”
    苏花语喃喃道:“赵独行,‘剑神’赵独行!”念了两遍,忽又反问道:“你师伯为何知道?”
    杨飞傲然道:“我师伯当年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原来叫布奇龙,外号‘紫天无极’,你听过没有?”
    苏花语轻颔玉首道:“我听我娘提过,怪不得你师伯武功那么高,原来一直隐姓埋名。”
    杨飞更是得意道:“我师伯昔年三次上飘香楼挑战‘剑神’赵独行。”那样子好似去挑战赵独行的人便是他一般。
    他还未说完,苏花语已打断他,愕然道:“飘香楼?你也听过飘香楼?”
    “是啊!”杨飞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师伯说的,师父你去过飘香楼吗?”
    苏花语摇头道:“没有!”
    杨飞得意之极,学白向天的模样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摇头晃脑道:“飘香楼是赵独行,啊,应该说是你父亲,我该称岳父大人才对,岳父大人在天山忘情峰以一己之力以万株檀木所建。”
    他说得颇为饶舌,苏花语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脸上感觉有些发烫。
    杨飞忽然又“啊”的一声惊叫起来,苏花语愕然道:“你又怎么了?”
    杨飞一脸陶醉道:“我一想到名震天下的‘剑神’赵独行竟然是我岳父,我就高兴得不得了,你想啊,以后只要我对人一喊:我是剑神的女婿,谁敢跟我动手!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只要伤到我一要寒毛,岳父大人一定找上门去,将他们杀得屁滚尿流。”
    苏花语嫣然一笑,啐道:“臭美,没骨气!把我父亲说得好象你的打手。”
    杨飞涎着脸道:“师父,你总算笑了,常言道美人一笑值千金,师父这一笑,别说千金,万金,万万金也不止啊。”
    “少油嘴滑舌的,骗我开心!”苏花语虽在责骂,脸上却难掩笑意道:“接着说,别东扯西拉的。”
    杨飞清清嗓子,又道:“我师伯三次上飘香楼挑战我岳父大人,三次都败在我岳父大人手上,而且其中两次还见到我岳母。”他言及此处,大有深意的望了苏花语一眼。
    杨飞说话绕来绕去,尤其那声岳母,听得苏花语呆了一呆,反问道:“你岳母?是谁啊?”话未说完,已然省悟,挥起粉拳轻轻捶了他两下,嗔道:“尽占我的便宜。”
    杨飞大叫冤枉道:“这怎么叫占你便宜?已经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板上钉钉的事了,还能假得了,这岳母是早叫晚叫迟早是要叫的。”他一口气念了好几个成语,还恰到好处,可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苏花语嗔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理你了。”言罢,别过身子,自顾自的向山洞行去。
    “师父等等我!”杨飞急急追上,笑道:“师父,你还没听完呢,要不要接着听?”
    苏花语板起俏脸道:“要说可以,可别再胡说八道,占我便宜。”
    “当然不会!”杨飞一本正经道:“特别是我师伯第三次上忘情峰,还看到你爹和你娘亲热,这种情形都出现了,师父,你想不做剑神的女儿都难了。”心底又交待了一句,如果你老娘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又另当别论了。
    苏花语喃喃道:“那为何我娘不对我明说?”
    杨飞猜道:“或许是你爹离开你娘后,你娘不想提起伤心往事吧!”
    苏花语美目隐见泪花道:“那为何我爹不娶我娘,要离开我娘?”
    杨飞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我想你爹那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身边自然美女如云,你爹贪花好色,左搂右抱,你娘气不过,就离开了你爹,哎哟,师父,你干嘛打我?”
    苏花语满脸泪痕道:“你胡说,我娘那么完美无缺,独一无二的人,天下有哪个男人会忍心离开她?”
    杨飞抱住她,用衣袖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柔声安慰道:“好师父,我只是猜测而已,说不定是因为你爹暴病而亡,你娘守了寡,从一而终,啊!”他一声惨叫,痛苦的俯下身去,这次苏花语一拳头打在他胸口,用上半分内力,虽然要不了他的小命,却已足够让他吃吃苦头。
    苏花语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以后永远不睬你。”
    杨飞惨兮兮道:“可这是你先问我,我才说的,个中原委,你最好去问你娘,为了见你,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说话了,免得说多错多。”
    苏花语心知要杨飞不说话只怕较之杀了他还要困难,但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不由破啼为笑,揉着他的胸口柔声道:“痛不痛?”
    杨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苏花语不解其意,又问道:“到底痛不痛嘛?”
    杨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花语嗔道:“少在这装模作样,你再不说话人家以后永远不睬你。”
    杨飞长出口气,苦笑道:“师父,你不要老拿这件事要胁我好不好?你杀了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说什么不理睬我?那比杀了我更难过。”
    他语中大含情意,苏花语听得芳心轻颤,娇声道:“好了,人家以后不说就是了。”
    杨飞抬头一望,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四周昏暗一片,忙道:“快回去吧,师伯和小燕子大概都饿急了。”
    回到洞中,南宫燕已然醒来,见到二人,甜甜的叫了声杨飞和苏姐姐,便静静的倚在杨飞身畔,俨然一副小妻子的模样。
    杨飞展开拿手绝活,长剑烤鱼,不过这次他没有大材小用,用飞云剑烤鱼,而是在洞外寻了两把弃剑。
    片刻功夫,洞内溢满鱼香,南宫燕与苏花语分食一条,杨飞恭恭敬敬的递了一条与白向天,却被白向天推辞:“师伯五脏俱碎,哪还能吃东西?”
    “会有这么严重?”杨飞余下之言尚未道出:不吃东西,师伯以后如何度日。
    白向天看出他的心思,微笑道:“以师伯的内功修为,只要喝些清水,吃不吃东西已无多大干系。”
    “这可不行!”杨飞稍加思索,取出那瓶千年参丹道:“这参丹是大补之物,师伯您以后每天服上两颗,伤势或许会痊愈得快一些。”
    “痊愈?”白向天闻言一阵苦笑,也不再推辞,将瓷瓶接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倒出一粒服下,纳入怀中,又道:“小飞,师伯想出去走走,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杨飞叮嘱道:“外面天色极暗,北面有个沼泽,师伯您伤重不便,小心一些。”
    白向天点了点头,缓缓走出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