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品:《楚氏春秋

    南齐送来的二百歌妓比预料的早了一些,楚名棠接到消息后,生怕这些女子经过大营会引起士兵骚乱,于是命歌妓所乘之船不得在军营码头靠岸,而改在下游十里处的粮草码头上岸。
    楚名棠与江边大营和黑骑军的将官们在营门口道过别,领着三个儿子和二千家将骑马向平原城驰去。
    走了二十余里,楚名棠吩咐众人下马稍作歇息。不一会儿,王明远的一千亲兵驾着马车带着那二百名歌妓也到了,楚名棠看了看不由皱眉,那马车原本是用来运粮的,不甚干净。楚名棠暗骂王明远办事粗心,他不屑于责骂那亲兵首领,只是命他们将马车里外清理干净再上路。
    那些歌妓们纷纷走下车来,莺莺燕燕,让楚氏三兄弟和两千家将看直了眼。只是楚府家教甚严,楚轩和楚原又是在父亲眼皮底下不敢乱来。楚铮却没这般顾忌,仗着自己年幼,背着手在百花丛中来回穿梭,慢慢地欣赏,心中暗赞南方女子与北国佳丽果然不同,姿色虽不能说略胜一筹,但文静柔美,更惹人怜爱。那些女子看着那如狼似虎的家将们有些害怕,但对楚铮这小孩子并不畏惧,大都好奇的看着他。
    楚铮转了一圈,发现这些女子中还有两个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女生,大感奇怪,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作什么的?齐国没人了吗,怎么找了几个小孩子来。”
    那两个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并不作声。
    旁边一女子见楚铮华衣锦袍,应是富贵中人,不好不答,说道:“她们两个是妾身侍女。”
    楚铮向那女子看去,只见她约二十余岁,相貌甚美,只是眉宇间有股倔强之气,与其他女子大不相同。
    那女子见楚铮仍有疑惑之色,只得继续说道:“她们是妾身收养的孤女,已跟随妾身多年,此番妾身被选中送来赵国,她们两个死活要跟着妾身。因此次挑选时间急迫,又要求甚高,这两个丫头模样也算标致,就一起来了。”
    楚铮仍有些不解:“你既有丫环服侍,应该家境不错,怎么会被选中来我赵国。”
    那女子自嘲道:“什么家境不错,妾身只是青楼的一个歌女,只是坚持卖艺不卖身,老鸨在妾身身上赚得不多,怨恨在心,就把妾身献给官家送到北赵来了。”说完后那女子不由暗笑自己对一个小孩诉什么苦啊,还说什么卖艺不卖身。
    楚铮却连连点头,满脸的同情。
    楚铮突然想起母亲说过要给自己买几个丫环,这几个小女孩也挺可怜的,模样也不错,不如就收了吧,以后说不定可以……
    楚铮心中念头刚往邪处去,耳边突然响起吴安然的声音:“要保持童子之身,固守精关,一旦破身,则内力尽废,武功全失。”
    楚铮看看这几个小女孩,又看看那女子,不由悲从心生,兴趣全无,转身回去了。
    楚原见楚铮从百花丛中钻出来,又羡又妒,说道:“小铮也快成年了,怎么样,挑中没有?”
    楚铮被楚原正好说中心事,搭拉着脸不理他。
    楚轩和楚原面面相觑,不知这宝贝弟弟又犯什么病,怎么从女人堆里出来就变这样子。
    一路无事,楚名棠一行第二天晚上便回到楚府。
    楚氏阴沉着脸,见过楚名棠后一把将躲在父亲身后的楚铮拽了出来,拎着他耳朵冷笑道:“小五,真是翅膀硬了,连为娘的话也不听了?”
    饶是楚铮有龙象伏魔护身,仍疼得哇哇叫。
    楚轩和楚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辈子还没看见过小弟被双亲打骂,心中大是开心。
    楚铮看着楚名棠,希望父亲为他说几句好话,不料楚名棠竟视而不见,转身进屋去了。
    这一夜内府不时传来楚铮的求饶声。
    虽然楚名棠接到圣旨当天,王明远便派人快马赶到楚府禀报了此事,但楚名棠在平原郡十几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少,有些是否带走连楚氏也不好做主,只有等到楚名棠回来才能做定夺。
    不仅是东西,还有一些人也要是否带走的问题。
    大多数人愿意追随楚名棠到京城去。管事张得利与妻子小红商议了一下,也决定到京城去,张得利虽有些心疼城里的生意,但也明白跟着楚大人才是前途无量,说不定哪天楚大人一开心就让他到哪里当个知县老爷,那以后老张家可就是官宦人家了。
    吴安然也在犹豫之中,他比府中绝大多数人看得远,知道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威风无俩,但到了京城,楚府的太平日子就要结束了。吴安然平时虽对府中大小事并不关心,但从一些片鳞只爪中吴安然也晓得此去京城,楚名棠将陷入官场争斗的漩涡中无法自拔。楚铮也亦逐渐长大,他作为楚府公子的师父,到时恐怕也难以脱身事外,起码那位楚夫人对自己了解颇多,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袖手旁观的。
    但不去京城,自己又能去哪里呢,春盈跟随楚老夫人多年,她原本就是京城人氏,听到不久便可回京城,喜极而泣。她家中父母都还健在,还有两个弟弟,原先就是家中贫困才将春盈卖到楚府的,这几年在春盈的资助下,家里生活得还不错,她是很想要回去的,而吴安然也实在放不下春盈和她腹中的孩子。吴安然虽未曾与春盈拜过堂,但他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他对春盈如此爱护忍让,是因为他从春盈身上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他当年的妻子,一个魔门天魅门的女弟子,一个也怀了他的孩子却在白道人士追杀中被活活打死的女子,与春盈一样温柔,偶尔也有些泼辣。
    吴安然在楚府已呆了六年,昔日的雄心也已慢慢淡去,已渐渐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他如今每日最大的快乐就是贴在春盈腹部和春盈一起感受孩子的心跳声,一起憧憬着孩子出世的情形。就在刚才,春盈很认真的与他谈了许久,说如果吴安然真不愿去京城,她也嫁鸡随鸡,愿意跟着他浪迹江湖,但她就怕腹中的孩子未必受得折腾。
    吴安然一听彻底软化了,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中仇人遍天下,虽然六年未入江湖,但那些白道中人是不会忘了他的,春盈不会武功,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他再也不愿失去第二个妻子和孩子了。即使他俩侥幸逃脱,吴安然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再步他后尘,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过一辈子了,还是跟着师兄楚铮吧,前途无量。吴安然了解自己这个徒弟,可能比楚氏夫妇还多,深知楚铮年纪虽小,却是个极为利害的人物,表面天真无邪,实际心机深沉,自己在江湖上也以智谋著称,但这些年来在楚铮身上吃了太多亏。儿子跟着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吴安然想到此脸色突然一变,如果是女儿呢,那跟着楚铮他决不放心。
    那他只有跟春盈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才能保护他的姐姐。
    吴安然终于下定决心留在楚家了,可楚名棠却来找他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吴安然还在院内练功,楚名棠便派人请他到书房去。
    吴安然一进门,见楚名棠阴沉个脸,楚氏也坐在一边闷闷不乐,顿时明白他们夫妇所为何事。
    楚名棠昨晚听楚氏说了楚铮的“病情”,一直忧心忡忡,也不待吴安然就坐,便起身问道:“吴先生,不知我孩儿病情如何?”
    吴安然故作沉吟,这些天楚铮偷偷跑到江边大营,他耳根边清静了好多,对楚铮的怒意也消了几分,但昨晚那莫名其妙的念头使他不怎么想说实话,于是将那日对楚氏所说的又复述了一遍。
    楚名棠听了更担心了,他毕竟曾亲眼看到楚铮徒手将一匹烈士烈马扔了出去,如果那不是自己的儿子,他都要把楚铮当怪物看待了。楚名棠阅历丰富,知道世间很多事有得必有失,楚铮既然具有如此本事,吴安然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楚名棠沉声问道:“那先生可有良策?”
    吴安然拱手道:“这些日子吴某苦心思索,已有一些眉目。请大人放心,此事既由吴某而起,吴某自当寻求解决之道。”
    楚名棠点点头,突然说道:“吴先生应当知道本官奉皇上即将赴京,先生是小儿师父,学问高深,才华过人,本官深感佩服,因此想聘先生为本府客卿,不知先生可否愿意?”
    吴安然有些犹豫,知道自己在楚府吃白食的日子即将结束。楚名棠直至此时才提出来,是因为在平原郡楚名棠诸事都应对自如,无需用他,如今要去京城了,所需实力能多一分是一分。吴安然心想自己既然想要长留楚府,也不得不为楚府出力,说道:“大人对吴某如此赏识,吴某怎敢不从。”
    楚名棠面露喜色,正待开口,吴安然却将话锋一转:“只不过吴某有一事必先向大人说清楚。”
    楚名棠道:“吴先生请讲。”
    吴安然道:“大人和夫人都已知吴某身负武功,吴某也就不隐瞒了。吴某乃南齐江湖中人,有个匪号叫‘魔秀士’,乃魔门六系之一血影堂的堂主。”
    楚名棠脸色微变,道:“你是魔门血影堂的人?”
    吴安然见楚名棠似对魔门颇为忌惮,心中一沉:“大人也知道魔门?”
    楚名棠向楚氏看去,只见楚氏面色如常。
    吴安然心中失望,起身说道:“吴某深知魔门在天下人眼中是旁门左道,口碑甚差,大人若也嫌弃魔门,吴某只好告辞了,不过请大人开恩,让春盈随吴某一同离去。”说完,转身欲走。
    楚氏突然开口道:“吴先生且慢。”转头向楚名棠一笑:“此事已过去快两百年了,你也不必顾忌了。吴先生说来与我们两家也有渊源,不防说了吧。”
    吴安然听了一头雾水,他与楚王两家会有什么渊源,除了骗楚铮当了徒弟,但显然楚氏所指决非此事。
    楚名棠点点头,对吴安然说道:“吴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楚家先祖是当朝开国重臣逍遥侯先行公,但先行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吴先生可能熟悉,叫做楚问天。”
    吴安然如中雷击,呆呆地看着楚名棠。楚问天乃是血影门第十二代堂主,后来据说和胡蛮第一高手呼托尔在漠北决一死战,两人同归于尽。此时一听楚问天非但没死,而且竟然成了北赵的逍遥侯,吴安然心中疑霾丛生.
    楚名棠继续说道:“当年北方胡蛮入侵中原,后汉王朝灰飞烟灭。胡蛮在我汉人土地上烧杀掳掠,当时魔门之主宁先生天纵其才,率魔门十万余众率先起事抵抗胡蛮,中原各大世家、门派也抛弃门户之见,纷纷响应,并共拥宁先生为首,誓将胡蛮驱出中原。”
    吴安然道:“这些吴某也都知道。这是魔门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只可惜好景不长,宁门主在五年后离奇失踪,不久又传出楚堂主战死漠北,白道人士趁机发难,逼得我魔门大部不得不退回西域,中原只剩下我血影堂和天魅门。”
    吴安然说到此处,突然略有所悟:“难道我血影堂能留在中原是因为楚堂主之故?
    楚名棠道:“正是。宁先生失踪后,魔门便再也没有一个能服从之人,先祖见同门之人纷争不休,心灰意冷,于是和一名长老宣布退出魔门,并在魔门祖师像前发誓不带走魔门一人,并答应绝不将魔门武功外传,对外只宣称已经战死漠北。先祖和那名长老虽退出魔门后,但仍不忘驱逐胡蛮,投身于本朝太祖麾下,最终被封为逍遥侯。此事虽然隐密,但各大世家和血影堂继任堂主都隐约知道一些,血影堂自此虽仍自命为魔门一脉,但对魔门之命却阳奉阴违。各大世家见先祖不久就已统帅十万大军,也就没对血影堂动手。”
    吴安然长吁口气,道:“那与楚堂主一同退出魔门的那位长老可是王长松王长老?”
    楚氏在一旁答道:“正是,只是后来改名王镇远,就是妾身的先祖镇远公。”
    吴安然看了看楚氏夫妇,道:“那大人和夫人怎么不会武功?”
    楚名棠笑道:“先祖和镇远功曾立誓不将魔门武功外传,其中包括自己的后人,楚王两家从此也再没人修习魔门武功。这些秘辛夫人是王家长女,当然早就知道,本官则是几年前才听楚氏族人说过,却没想到世道轮回,当年先祖是血影堂主,如今铮儿又拜先生为师,重新修习血影堂武功,这倒也并不违背先祖誓言。”
    吴安然却有些郁闷,他看楚铮那小子怎么也不象血影堂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