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正文第二章吕颖是葛占水的二奶。此时她正坐在葛占水为她在茴香阁花园小区买的房子里生气。手机躺在木地板上,委屈地眨着眼睛。过了片刻,它遽然在地板上打起转转来,她迟疑片刻,揿动了接听。电话是妹妹吕萍来的,听到妹妹的声音,吕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竟然泣不成声。“怎么了?姐!”吕萍焦急地追问着。“别问了,妹,我不会告诉你的。”吕颖关掉了手机。不大一会,吕萍火烧火燎地跑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姐。”她摇晃着吕颖的肩膀问。吕颖反倒被妹妹吓懵了,怔了半晌,才说道:“占水不见了!”“啊——”吕萍惊讶道:“什么时候?”“前天晚上。”吕颖的眼泪又涌出来了,“我到处也找不到他,打手机关机了,唉——这个死老东西不知道躲到哪里快活呢?”吕萍咳了一声,把皮手套掼到了姐姐的腿上,拿过一块毛巾,擦着被雪花濡湿的头发。“我当是死人了呢!——你可真作践人,害得我冒着大雪跑过来。”瞧着姐姐绝望的模样,吕萍的语气软了下来:“不就是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呀?男人嘛,有几个安份的——安份的男人不是在码头上扛包就是在火车站卸货,我们公司的刘老头倒是安份,一辈子守着收发室,可那有什么意思!”吕萍把毛巾递给姐姐:“是不是去他老婆那里了?”“于水淼昨天去宜城进货,不在家。”“他会不会跟去了呢?”吕颖撇撇嘴说:“他才不会呢,再说,她走时我去看了,就她和孙会计两个人。”吕萍也撇撇嘴:“行了,姐,你知足吧,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行情,我们大学毕业都找不到工作,我们班长史秀君,就是你和妈天天让我学习的那个才女,现在不也一睁眼睛就朝劳务市场跑,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前几天我在米粉厂碰到她,正在那里做包装工呢,人混得跟白毛女似的,一个月才几百元。她揪住我第一句话就问,有哪个老板要秘书,甭管年龄多大,咱先混个二奶岗位再说。瞧瞧,人家有模有样有才气的都落魄成这样,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一个月几千块,什么也不干,还不知足,我们这些人就没脸活了。”看到姐姐的眼圈儿亮了,吕萍从果盘里捏了一个腰果吃。她用额头顶着姐姐的额头,嗲声嗲气地说:“以后别老自己折磨自己了,只当找了份陪护工作,人家需要你就陪,不要就算了,只要有钱,哪里有包不到小白脸的道理,不过,别让主人发现了,那饭碗可就砸了。”吕萍说着话,戴上手套要走。吕颖回过神来问:“你还没说打电话找我啥事?”吕萍哎呀一声:“叫你给气糊涂了,正事都没办。我是想让你跟他说说,让他把员工的保险上了吧,我这个月只卖出去2份,连底薪都保不住。”“那他不会干,他恨不能让员工给他上保险。”“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啦,你的耳边风吹暖了,吹软了,他还不乖乖地掏腰包?”吕萍笑嘻嘻地走了。葛占水从鞋店里出来并没有回家,也没去吕颖那里,而是踅回了皇冠娱乐城的包间里。他觉得非常疲倦,一宿的风流吮干了他肌肉里所有力气。他有点怕吕颖,这个表面上杏眼桃腮、肤脆骨柔的女人上了床,完全是另外一副脸孔,不仅贪婪,而且没完没了,弄得他左支右拙、尴尬万状。他喜欢那种不知所措、战战兢兢的女人。这种女人像算盘,任由他拨弄。皇冠娱乐城属于富人俱乐部。娱乐城巨大的穹隆状大门口站着两个男保安,披着肩饰,蹬着马靴,头上还戴着缀有流苏的头盔。葛占水接受了他们的敬礼后,乘上电梯径直朝2层的皇冠之宫走去。皇冠之宫与外部绝缘,只有金卡会员才能进入。他用磁卡划开了那道巨大的拱形门之后,瞧见沈老板正坐在吧台上,跟他的马仔吹牛。沈老板叫沈双福,葛占水插队时,他不过是个10来岁的毛小子,仗着父亲是村长,专横跋扈,村里人背后都喊他沈衙内。凭着拦路设卡,强买强卖和对打工仔实行拘役式工棚的他,几年后囤积了万惯家财,进城收购了市里一家濒临破产的铝锭厂,堂而皇之地成为青年企业家。“……第三个是个挺奇怪的,他没有用2000日元去赚钱,而是找了一家小餐馆,美美地吃了一顿,又甜甜地睡了一觉。就在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蠢家伙将被第一个淘汰的时候,却见他洗把脸,用剩下的500日元买了胸卡、袖标和一只假手枪。然后他来到那两个应聘者挣钱的地方,砸了吉他和募捐箱,没收了财产,并扬言要以欺诈罪起诉他们……松下公司决定录取第三个人,他们的理由是:企业要获得丰厚的利润,不仅要会吃市场,更重要的是懂得怎样吃掉吃市场的人……”“衙内,”葛占水在后面站累了,便喊沈老板说,“你就是那个蠢家伙吧?”“嗨嗨嗨,”沈老板拨开马仔的头,指着葛占水说,“他妈的,真巧,我正想跟他们说,在荆江市,老哥你就是吃市场的人。结果你就冒出来了,这不是活教材吗。”“我可不愿意,”葛占水说,“如果我是吃市场的人,你一定是吃掉吃市场的人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可不愿意忙乎半天,成了你嘴里的一块肉。”“我是真想吃啊,老哥。”沈老板说,“可是你他妈的太硬,没囫囵到嘴里,门牙倒崩掉半颗,那不是背着驴拉磨——自找罪受吗?”两人斗了会嘴,就去大厅里看脱衣舞,经过大厅冗长的穿廊时,开酒楼的梅老板从另一处拐过来,三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照了面,彼此都吓了一跳。沈老板说:“不会吧,梅老板,你家里那么多保姆换着给你跳脱衣舞,怎么还急猴猴的?”梅老板回敬道:“你有一个厂的女工耍,还不是一溜小跑。”三人凑到酒吧台前坐下,沈老板问:“听说你一年喂鼓了6个保姆的肚皮,是不是真的?”“这还有假?”梅老板骄傲地说:“不信你们问甘老板,他前些日子刚从我那里弄走一个,那可是雏子,我最喜欢的一个,肚皮还没鼓起来,就被他硬拖走了。”沈老板挪移道:“梅老板啊,你可真出息,为了省俩钱,尽往那泥巴裙子里钻。”葛占水纠正道:“唉,这不关钱的事,乡下女人的身子干净,也容易脱身。”梅老板赞同道:“这话有见地,城里的女人现在是大撒把,都是他妈的过把瘾就死,身子肮脏了不说,连情调也没有了。”他不赞成葛占水后面的说法,纠正道,“现在农村女人也不容易脱身了,你不上她的身,她着急,她们来到城里,就像片叶子,一股小风就吹跑了。可你一旦上了她的身,她就成了你身上的一个疖子,剜掉它,自己也得掉块肉。我上的这几个女人,都他妈骗我说吃过药了,结果肚皮一个比一个鼓得快。她怀了你的种,你总得给她口饭吃吧。”沈老板还是撇着嘴:“吹牛吧,你多大岁数啦,还有这能耐?”梅老板真急了,脸涨得通红。不待他辩解,葛占水便圆场道:“管他吹不吹牛呢,反正有本事的把别人的肚子弄大,没本事的只能把自己的肚子弄大。”苏宝莲把鞋店盘给了隔壁的洗头房,她们的生意很好,不断地向外扩充地盘。店老板是城里一个下岗女工,做过很多生意,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赚钱路数。她劝过苏宝莲很多次:把你那个狗不理的鞋店卖给我,你也一块过来。只要你乖巧,有的是钱赚。苏宝莲瞥了洗头屋一眼,脸腾地烧起来。她摇摇头,没有应允。这以后,鞋店搁三差五遭骚扰:卖出去被退回来,说是假货,要求双倍赔偿;摆在鞋架上的,几个人出去之后,也一同蒸发了;有人甚至喷着酒气威胁她,再不搬走,一把火连你一起烧掉。鞋店本来就不赚钱,这样一来,只剩下赔了。苏宝莲思忖再三,索性遂了她们的愿。自己去东头的鞋奘打工。鞋奘的老板先前应诺过她,假如店子开不下去,就到她那里。就是在那里,苏宝莲第二次遇见了葛占水。那一天,葛占水驾车经过鞋奘,从反光镜里瞟见苏宝莲的时候,车已经溜了过去。这之前,他曾去找过她,但鞋店已经变成了洗头房。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让他失望好一阵子。他将车退到了最佳角度,苏宝莲正弯腰帮顾客试鞋。葛占水又看到了那圆润的边缘泛着嫩青色光泽的额头、尖笋般晶莹剔透的鼻翼以及三角型领口吐出的一小块胸骨……他咽着吐沫,喊着她的名字。葛占水觉得她的头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惊动的兔子竖着耳朵啼听草丛中的声音。她挺起胸,用手掌遮住店外强烈的雪光朝他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又弯下腰,忙碌起来。他走下车,像个老熟人似的喊她。他原以为有了那次接触,她也会表现出同样的惊喜。可她似乎忘掉了这一切,很机械地打招呼,并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让葛占水痛苦万分。对于女人,葛占水就像一个谙熟各种石料的雕刻家,可苏宝莲却像一块玉,令他这个摸惯了石头的人无从下手,或者说在他没有足够把握的时候舍不得雕刻,生怕由于自己的笨拙,毁了一块玉。一想到苏宝莲,一股强烈的冲动又在他骨节眼里洇散开来,令他牙根发酸。他想象着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躺下来的情形:宛如晶莹剔透的荷包蛋,静静地漂浮在白色的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