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首都机场像是一个永不落幕的大剧场,终日里上演着一出出欢聚离愁的人间情景悲喜剧。
    在等老傅领取行李的当口,国内航班出口处聚集着一大群少男少女举着鲜花和标牌欢呼雀跃地等着什么角儿,我定神一看,标牌上写着“文婕,芝麻永远爱你!”,众人口里嚷嚷的也是“文婕,文婕!”
    旁边也是等着接人的俩东北爷们私下嘀咕,“这是干哈呀,啥婕,啥芝麻?”其中一个回答说:“超女呗,粉丝呗。”先头说话那汉子兀自纳闷儿,“啥超女,啥粉丝?”另一个爷们有些不耐烦,“就是电视台忽悠的K歌大赛,如今世道全反着来,女生比赛整出来的冠军是男生,男生比赛整出来的冠军是女生……”
    老傅推着行李车随着人流往外走,一边东张西望地地看热闹。我挤过去迎候,嘴里说道:“娱乐界就是比商界热乎,啥时候企业家和老板们有这待遇咱国家就该是繁荣昌盛了吧?”
    老傅回答说,“要做到大老板像比尔-盖兹和李嘉诚,就会有国家首脑出来迎接,专机、专车警察开道,那是什么动静?”
    我随口接茬儿,“所以女人波要大,男人势要强。极品男人当皇上,极品女人做波霸。男人争雄的办法是把其他男人阉割以去势,女人做大的办法填充塑料以假乱真一枝独秀笑傲群雌。”
    言笑间,我们开车上了高速公路,我问老傅奔向何方,他指着海淀的方向。我把车拐上北四环,径直杀奔中关村。路上老傅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好像是说道个什么旮旯取件货儿,人家已经备好只待钱货两讫。我随口问道不会是白粉、冰毒或者摇头丸什么的吧,搞得神神秘秘的。老傅笑而不答,只是说那玩意儿比毒品利润还要高,到地方我就知道了。
    中关村是北京贫富发展不均的典型区域,高楼大厦间穿插着许多老旧破败的院落。很多平房被出租给外地人,那些做小买卖的卖盗版光盘的。我们在知春里一带的胡同前停好车,老傅电话通告对方已经到达地点,并通报了我们的车号,然后我俩坐在车里等候。约摸五分钟后一个矮壮敦实的男人匆匆跑过来,敲敲我们的车窗玻璃。老傅放下窗户问是不是刘三杆的人,来人说是,于是我们锁好车跟着他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一个套院儿,院落中间拉着绳索胡乱晾晒着衣物。
    矮壮汉子走到东头的一间房门前敲开,闪身让我们进去。刚从阳光下进到幽暗的室内颇眼睛有些不适应,炕上有两个男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精瘦男子操着陕甘口音的就是刘三杆,他熟络地跟老傅打招呼,看来两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他俩嘀咕了一阵子,跟着大家一起来到旁边的一间房屋,打开挂锁走进去,赫然看见炕头上摆放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鹰,灰色如同弯刀般的喙,脖子上环绕着一圈金色的绒毛,乌黑的眼珠仿佛依旧锐气凛然,一派禽中王者的风范。
    老傅见我一脸惊诧,颇为得意地说,“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吧,这可不是普通的鹰或者秃鹫,金庸里的神雕就是它呀,一会儿在阳光下它的羽毛会闪烁金芒,所以也称为金雕,这家伙在高原上是绝对的空中之王,凌空取物可瞬间毙命,寻常的鼠呀兔子和狐狸就当是小菜一碟儿,凶猛的野狼也逃不过它以三千公里时速的扑杀。”
    我走进跟前仔细端详这个神禽标本,它仰着的高傲头颅上,闪着宝石光芒的瞳仁清澈透亮,栗色的双翅就像帝王的战袍,简直就是一座瞬间凝固的雕塑。古罗马君王的权杖上就是镌刻着这种神鹰以君临万物,俯瞰一切的姿态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我走神的当口,老傅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叠万元大钞扔给刘三杆,“兄弟们辛苦啦,这里一共是五万,晌午才从银行取出来还没动过封印,不踏实就好好再点一遍儿。”刘三杆也不搭腔,接过钱拆开来,蘸着唾液就开始一张张点数儿。余下的两个汉子搭手将神雕装进特制的衬垫着泡沫塑料的纸箱中。
    刘三杆点完钱装进口袋,拍拍严实后,枯树皮般粗糙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指挥手下把纸箱抬到车上摆放停当,老傅跟他们告过别我们便着车离去。路上老傅告诉我原委,这些神雕来自青海、甘肃一带,当地的收购价每只也就是五、六百元,运到广州的酒楼售价上万。做成标本的在当地卖五、六千元,转运到北京就得十倍的价钱。想来因为神雕处于食物链的高端,达官贵人们期望这有着神性和王者之气的图腾能自己带来“好运”。
    敢情这是盗猎贩卖国家特级保护动物的勾当呢,老傅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那是盖着地方森林局红章的准许将动物标本作科研用途的证明函件,利益分享在任何生意中都是行之有效的法则。
    当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神雕的下一位神秘买家。
    六号公馆是北京新近名声鹊起的夜总会,状似白宫的穹宇造型在城中颇是惹眼,小姐和舞娘的艳帜风头尤其盖过当年的天上人间。我跟老傅进门时左右两排二十位旗袍小娘子整整齐齐躬身迎接。
    两个高挑个儿领班小妞将我们带到楼上包房,进得门来只见厅中沙发上有三个人站起身来招呼寒暄,老傅将我介绍给一个方脸阔耳的老板,“这是山东葛氏兄弟集团的葛达裕葛总,这位杨尘是我的小兄弟。”
    葛达裕热情地伸出双手握紧我的右手,厚实的手掌就像是天生的一副厚棉拳击手套柔若无骨,这种人应该是阴柔至极的那一类型吧。另外二个人分别是葛老板的助手和保镖兼司机。
    老傅告诉葛达裕所要的神雕已经带来,就搁在楼下我的车尾箱里,问他要不要先验验货。葛老板大度地挥挥手说不用啦,傅总的办事方式他还能信不过么?接着让他助手打开沙发下面的一只黑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齐的崭新二十五万人民币,彼此过眼后依旧放回原处。葛达裕说先唱唱歌大家彼此乐呵乐呵,走时到楼下交割一下即可。于是他的助手开门招呼妈咪带小姐进房。
    妈咪当然还是半老徐娘,旗下小姐自然也莺莺燕燕一大群儿。老傅先挑了一个号称舞蹈专业的长腿细腰媚娘坐在身边,我也顺手招呼那个扮相清醇穿着有些空姐制服意味的小妞过来陪伴。葛老板的助手和保镖也都落实了人选,只有他自己没有中意的姑娘。
    客人不爽妈咪之过,于是半老徐娘连续招呼了两拨人马进来面试,葛老板依旧不动声色间就摆摆手淘汰出局。妈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用手机给人打电话似乎在催促什么人赶快救场,通完话她一边紧挨着葛氏陪小心殷勤伺候着。我身边的伪空姐儿分倒两杯伏特加跟我对饮,那边厢老傅早已经搂着舞小姐开始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过了约莫一刻钟,一个女孩儿拎着小坤包推门而入,亭亭玉立的往堂前那么一站,霎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天哪,简直撞鬼啦!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她不是就半年前消失无影的沈黎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