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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诱惑(原名:北京的诱惑)》 (49)
散场时人们东拥西簇互相挥别依依不舍状,我意兴阑珊落寞萧瑟形单影只正待溜边儿撤退出局,冷不防有人从后面拽了一下衣襟,回头看去却是李聪。
“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扭头就跑,莫不是招待不周冷落了帅哥呀,”她笑吟吟地说,“我正寻思晚上跟瞿彦姐、马骅她们一起饭局,你要没事儿的话一起凑个热闹吧?”
“我的原则是跟男人一起喝酒,跟女人一起上床。要是颠倒过来,岂不成了GAY?”我随口答道,看她眼神中有些失望的意味,我解释说已经约了余阳刚一起吃饭,怎好朝令夕改在江湖上有划归不靠谱榜单的危险,再说今日个的秀场如此精彩成功人家瞿彦肯定会令有要人相伴相庆,你们也别去骚扰该干嘛干嘛去吧。
“呵呵,你也看出端倪来啦。哎,你说要是瞿彦姐跟曾荃好上的话算不算得上才子佳人一对儿绝配呀?”小丫头口无遮难却心思灵动,“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喜欢像她那样子古典气质的美女呀?像一汪幽深却清澈宁静的林泉,睿智而又内敛,连我都会忍不住动心呢,嘻嘻。”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她说:“其实我也动心,不过也就是动心而已。瞿彦这样才色兼具的大家闺秀是成功男人的佳偶,不是为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准备的午餐。打个比方吧,就像蒙娜丽莎适合挂在富丽堂皇的殿堂,要是糊到乡间茅舍的板壁间就未免唐突佳人。小户人家也就是弄些野花野草什么的比较般配,酸一点儿的话还可以臆想是空谷幽兰自得其乐,粗俗些的话晚上关上灯,脑袋里想着她是林志玲她就是刘亦菲,幻想它是小燕子她就是全智贤,不但满足了自己的欲望还一下子拉近了和娱乐界的距离,真是一举两得呀。”
“哈哈,这都乱七八糟的什么理论呀。我看你这人才真是皮糙肉厚没心没肺没皮没脸不知好歹呢。”李聪凑近我仔细打量一番,“你不会是看见人家即将双栖双飞受到刺激了吧,就算是再崇拜人家瞿彦姐也不值当随便踩乎我们这些小花小草儿呀。”
“哪里哪里,小庙难供大菩萨,古典仕女和大家闺秀实在是需要男人有宽阔的胸怀和充实的钱袋才敢收编的呢。古往今来美女一但成为贵妇,往往高墙深宫生哀怨,红杏一枝出墙来。所以落魄浪子偶尔路过墙脚边儿,没准儿就整出一段儿红楼小梦来,最不济也许闹成西厢记或者金瓶梅什么的呀。”
“看你臭贫样儿,美得你啦!不过你们俩大男人一起喝酒未免寂寞,我还是拉上马骅陪陪你们,算是小小牺牲一下吧。”李聪话音未落,我当即接过来:“别别别,你这样的平民美女要参加哥哥们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就再不要拉什么世家公主呀格格呀搅局了。”
“靠,你丫咋就那么不待见我呀,姐姐没有得罪过你吧?咋就满脑袋瓜子傲慢与偏见呢。”冷不防马骅就在我身后,叼着烟卷儿恶狠狠地盯着我说。
我暗自叫苦不迭,“倒不是傲慢偏见,我遇上公主呀格格呀一般会先晕菜,智商立马下降N级,酒桌上面还不任人宰割?”
“绝对不相信,你这样的混世流氓也就骗骗聪聪这样的清醇少女,是不是跟人家上完床就不晕啦。”女人一但嘴上全无遮拦肆无忌惮勇于裸奔的话你就千万不要试图招架。我只好赶紧闪人,“想毁我的光辉形象呀,其实只要你们愿意陪酒,哪怕是长得再靓点儿,哪怕是特别有钱,我们都不嫌弃!”
于是我们各自驱车杀奔朝阳公园西门。天色近晚,短短几百米内的街旁像苏丝黄酒吧、箩箩酸汤鱼、日昌餐馆等已经亮起幌子等着客人上门来。北京的夜店是分期分批兴起的,若要轮辈分儿,三里屯周围要算是爷爷辈,朝阳公园西门一带是儿子辈,现在热火朝天的后海和工体西路便得排到孙子辈了。其间还有动物园、燕莎等地儿试图雄起,但终究未能成气候便只好归于成为杂种串儿一类。
在那家叫“俺爹俺娘”的饭馆门前停好车,我们走进这家门脸儿不大的混杂着浓郁东北和老北京风情的馆子里找定一张空闲的轻漆劣质木头桌子,在长条板凳上落座,李聪饶有兴致地四下张望,墙上挂着成串的大蒜,掌柜的台面上几个大玻璃缸顺势排开,有里面泡着牛黄狗宝的药酒,还有有泡菜坛子和盛满绿色大蒜的腊八醋。
“不错呀,闻着这实实在在的大米白面棒茬儿粥的香气,就知道这里正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地儿。”余阳刚赞了一句,马骅也眉开眼笑地冲我说道:“知道姐姐想吃家乡风味了哦?挑这地儿还像挺像那么回事。”
我摊开菜单点了一堆红烧肉、蘑菇炖鸡、东北血肠和鸭油烙饼,还有和直径都有十几公分的硕大黄酱肉丁大包,招呼店小二先拎上两瓶红星二锅头来,平分倒在四个平口玻璃杯中,在每人面前摆好,“咱们今儿个双英双雄正合着一席英雄会,不以牙口齿序论尊长,但凭酒量酒胆排座次。”说罢举杯相邀,大家伙儿齐齐一碰,先走了一大口。
我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余阳刚和马骅脸不改色,李聪则面带酡红却含笑端坐。看来今天是个个深藏不露,非有好戏不可。
这时便有跟我对坐的余阳刚眉头上扬举杯相邀:“来,我俩单练一个,刚才你开头提起英雄会,想老兄阅人历世很有独到见地,当年曹孟德和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我们不妨也品评一番当今商界风云人物?”
“好主意呀,不过中央电视台不是马上评选出年度经济人物吗?咱们怎么也得跟他们玩得不同才是。”李聪拍手叫好,余阳刚点头称是:“咱们先把官商往外剔,像中石化、中石油、国家电力、网通、移动这样巨无霸公司的老板们是守着国家垄断资源过日子,根子上还是吃着皇粮拿着官饷,不是真正的企业家。”
马骅不甘后人,抢先说道:“先从老贼级的说起哦,我看柳传志和张瑞敏两人恐怕是要坐在第一排,中国有点大品牌意思的企业也就是这老男人俩花了大半辈子捣鼓出来的。”余阳刚颌首赞同,于是大家也各喝一口小二以示毫无异议。
“我推举牛根生和潘石屹里两个中年男人,呵呵。蒙牛在牛根生带领下就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在伊利的重压下剑走偏锋练就稀世奇功,成为跟华山派分庭抗礼的独立门户。笑面佛潘石屹则可以比作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在王语嫣式的老婆张欣指点下施展凌波微步跟地产巨鳄过招还屡屡得手,也应该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李聪这丫头到底是传媒人,谙熟财经背景资讯。
余阳刚拿起酒杯只喝半口,笑呵呵说:“老牛怎么说也是仗义疏财的汉子值得敬佩,潘十亿(石屹)嘛,六脉剑法时灵时不灵,玩法太过机巧尚未形成大格局,所以这次只能喝半口。”
“其实眼前的中国商界有些像春秋战国时代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小暴发户如过江之鲫,但各地也都形成了一批豪杰割据,重庆有力帆的尹明善;四川有希望的刘氏兄弟;海南有陈峰、王健;浙江有宗庆后、鲁冠球;长沙有远大的张健;广东有黄光裕;上海有陈天桥……”我还没说完,李聪补充道:“你忘了上海还有首富周正毅,福建有远华的赖昌星……”一语未尽,大家笑个不停。
我无限深情地侧着头看了李聪一眼:“你太有才啦,我们不如把这些人凑到一起算,大家再喝一大口如何?”于是大家轰然叫好依言相碰一饮而尽。
酒壮松怂人胆,气冲霄汉。我接着往下侃:“不过中国内地尚出不了李嘉诚、王永庆这样的超级巨贾,原因是时机未到。尽管这俩人蜗居蕞尔小岛,却从制造业起步建立金融帝国得以纵横天下。大陆幅员辽阔广袤,本来应该不输于藩属,只是这地界儿官气太重,民智未开,规则模糊,即使有李和王这样的人物也早晚夭折。”
余阳刚若有所思,默然不语。马骅快人快语催促道:“你就别吞吞吐吐啦,说的是牟其中还是谁呀?”我嘿然,说道:“本来有二个堪称人杰现在却成了枭雄,很可能再会有一个要新加入。”说罢和余阳刚相视一笑,彼此都心下了然。他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以成败论英雄,这两个产业帝国大玩家从纵横捭阖风光无限到四面楚歌身陷囹圄也算得上是传奇人物啦,我也想听听杨兄怎么评判他们的得失呢。”
李聪眼波流转,嘻嘻笑道:“原来你们俩打了半天哑谜,不就说的是唐万新和顾雏军吗?不都是因为骗了上市公司和银行几十亿的钱还不上垮掉了么,有次听郎咸平演讲说他们都是分食国企资源盛宴中贪婪欢快的舞者,印象很深的呢。”
“连你这样的媒体专业人员竟也思维如此简单,真令我感到悲哀。这世上最容易谈论得的就是成败,最难评说的就是善恶。我们很容易将身边的万事万物的结局都简单地归于道德品行的正负所致,须知在商业领域是不要道德论短长的。追逐利润是资本的本能也是企业家的使命,唐万新和顾雏军这两人心智和胆识还有气魄都算是中国老板中少有的,德隆和科龙或者说格林柯尔从小到大长为巨鲸,迟早会跃出水面风云雄霸天下,不断寻找新的食物链,需要更多的资金资源补充血液循环。假以时日,这俩人也许真能完成中国的产业整合案例,成就中国的GE、三星和LG。只是金融领域是政府和国企的禁脔,一家民营企业居然胆大包天敢往里伸脚岂不是犯上作乱,你要生存和壮大就只得找黑钱,一旦你资金断流快玩不转,政府不可能像拯救国企(包括国有银行和证券公司)那样去拯救民企,媒体与民众历来就是成者英雄败者贼,口水和板砖一起上,如此里应外合,他们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余阳刚一声喟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呀!”说罢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个。马骅若有所思地瞪着我们,“你们说那第三人是不是就是华驰的大老板曾荃?”余阳刚低头无语,只顾往嘴里塞吃的东西。我狡黠地一笑,说“有些局还要再看看。”
“我说杨尘你这么个老油条怎么不去经商,原来是害怕整到最后落到跟他们一样的下场。”李聪心思清澈雪亮,余阳刚却站出来帮我说话:“如今的生意场还得玩很多不明不白、不干不净的做法,其实杨尘是不屑于同流合污才保持距离的,其实以杨兄的才具本是可以做成大事的,只是太拘泥于你自己刚才也评击的道德律,实在是可惜呀。何况中国的局在不断变幻,政府和国企花国家和百姓的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没意见,咱们就想办法玩外国人的钱罢,你看新浪、百度、盛大什么的无论怎么变着法子圈钱都没事儿。”
我只好苦笑一声,端起杯主动浮一大白,嘴里说道:“余兄也太看得起我啦。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各人有个人的造化,谁都逃不出时代和个人的宿命。如今要做事得有一帮人一起玩,中国俗称帮派洋人称做团队,反正都有点儿梁山寨聚义厅团伙作案的架势,先竖起杆大旗号称行侠仗义,也就是现在公司做品牌和企业文化的意思。帮主也就是老板画个饼,说我们大的目标是取天下打进长安城取了皇帝的首级分了他的女人三宫六院3000人呐,然后大家按学历、资历排定职位,听帮主发令定规矩,众人听吆喝戮力拼杀劫财劫色。帮主下面的角色分两类,一是帮忙的,搞洋务那阵子人称“帮办”,舍出身家性命博个荣华富贵;一是帮闲的,出点馊主意捧捧场拍拍领导马屁赚点外快而已。我看余兄本非池中物,早晚从帮忙的角色跳出来自成一局,只是我这人志大才疏最多帮帮闲而已,高不成低不就的做人幕僚人家还嫌你不到位,弄不好还可能被整成祖先杨修一样自作聪明场被帮主曹操砍了脑袋。好在大凡领导都有那么点子虚荣心,偶尔也喜欢交个草根布衣作朋友,便算是成全我等了。”
想了想,我又说:“华驰如果真能借助外资完成产业布局和整合自是生机无限,中国从大清朝以来的传统就是好东西宁可送给外夷不愿放与家贼。不过想想当年索罗斯在香港狙击港币时的残忍凶猛,搞不好也会是与狼共舞呢。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心希望你老兄有朝一日醒掌天下权,且让我能从从容容醉卧美人膝罢,这样无所事事没有目的的日子我反而过得踏实。”
干尽杯中酒,余阳刚尚觉余兴未尽,“今晚能跟你们一起喝酒也是缘分,商场的酒局多是虚头八脑的应酬,能像今晚这样敞开胸襟实在难得,多少体会到了一些当年风流人物对酒当歌的豪情噢。”
我哈哈大笑,问余阳刚可还记得梦回唐朝的词儿,于是在深夜的大马路上我们在两个女人的臂弯里东倒西歪蹒跚而行,满嘴酒气都囔着北京人玩的著名摇滚: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