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入海流3

作品:《鲁班的诅咒

    不知道到真名没关系,重要的是知道有没有真本事。能够逃过对头追击,闯过重重险阻,跋涉到此,当然不会是个蠢蛋庸手。所以步老爹收留了他们,目的很明显,是怕鲁家的大事临头时,自己儿子恐怕一个人应付不来,先给预备下帮手。
    船的航行是始终沿着海岸线的,虽然所在位置看不到海岸,但是只要将船头折向,不用一袋烟的功夫就可以进入近岸的浅水滩区。除非这附近的海岸是风水学中讲的龙露脊或者兽吞水的形态,也就是山体临水,峭石为堤,那就没什么浅水滩区之说。但即便是这样,也只需一顿饭的辰光就可以到了达海边。
    此时他们就正驶入一个山体临水,峭石为堤的海区,因为船楼上的瓯子远远看到了好些大海礁。海礁一般都是岸边连绵山体在大海中延伸而露出的峭石,除非是珊瑚虫堆砌的珊瑚礁。瓯子能断定那些不是珊瑚礁,因为珊瑚礁不会这样巨大,也不会这么多,而且珊瑚礁更不会有这样由于水蚀风化而形成的奇异形状,像海兽,像海妖。
    “到断头崖岸了!那些是百变鬼礁。”瓯子在船楼上大声喊着。
    步半寸眉头微微皱紧了一下,随即缓缓点了下头。
    鲁一弃没有注意到步半寸的表情,但是瓯子的话却让他有些许诧异。经过了那么多的礁石、小岛他都没有报地名,怎么到这里报了,而且报出的名字很有些吓人。
    因为好奇往往会让别人有下扣的机会,发问更会让别人了解你的无知和弱点,在心理上凌驾于你之上,甚至牵着你的鼻子走,所以鲁一弃不喜欢发问。
    鲁一弃不问,却有人会主动告诉他。一直在船两舷收拾各种捕具的老叉此时正好在他旁边归置“鞭串滚花钩”,听到瓯子的喊声后也开口了,声音却很轻,也不知道是在给鲁一弃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
    “百变鬼礁,从各种角度看,它们的形状都不一样,阴天、晴天,白天、黑夜,涨潮、落潮,它们的形状颜色又有变化,所以取这么个名字。在海上这样的地界也就相当陆地上的绿林道,是强盗剪径设伏的好围子。”
    鲁一弃没有对老叉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记住了老叉的话,然后仔细地看着那些礁石,看它们是否真的有变化。
    鬼礁真的像鬼一样变化了,先前瞧着像个短厚的蘑菇,船行一会儿后就成了个短柄锤子,再一会儿变得像个帽子。
    鬼礁不止是像鬼一样变化,而且还会变得像鬼一样。就在“蘑菇”的旁边,有一块礁石如同一个老头蹲着,接着就变得像个女人的脸,再接着变得像一个张着大口怪脸,不知道是要吞噬还是要喷吐的怪脸的侧面。
    鲁一弃的视线从这张“怪脸”上移开,因为这张“怪脸”给他心里带来些不安。视线移开只有一瞬间,甚至比一瞬间都短就重新回到“怪脸”上。因为就在这瞬间里,感觉告诉鲁一弃,这张“怪脸”确实是要喷吐。
    步半寸似乎也发现到什么,一脚踏在左舷帆绳上,身体往系住舵把的绳子上靠了靠。是的,在宽阔平静的海面上行船,只需要把舵把始终固定在一个方向位置上,等出现情况后再由人操纵。步半寸的动作让帆面一下子变成斜面对风,舵把也微微转动了一点,船头往左侧偏转,朝着远离礁石的深海方向斜插过去。
    就是在步半寸调整方向的这段时间里,鲁一弃看清那“怪脸”吐出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艘翘头秃尾的三桅大船。三层的船楼,翘头是倒三角,秃尾是圆底四方。船身上有桨孔,甲板上有炮台。是典型的明式战船。
    三桅的明式战船出来了不止一艘,“怪脸”喷吐出一艘,旁边一个有些像鸭子的礁石后面屙出了另一艘。两艘船的速度很快,而且双缠藤枝状(木工雕饰中的术语,有些像交叉的双s形)迂回包抄过来。
    战船的速度很快,因为这是战船之所以为战船的先提条件。
    鲁一弃他们的双桅船速度更快,虽然只用两面帆,但是他们的船体分量轻、体积小,分水弧底、导流滑尾又都是鲁家工法精心特制的。
    那两艘战船是预先拦在前面的,本来从位置和角度以及出现的突然性上来说,鲁一弃他们很吃亏,就算能及时调头,也是无法逃出它们的包抄半径的。就像预先摆下个口袋,等着你往里钻。但是步半寸当机立断斜转向,这样自己不但没有费时调头,而且对方反倒要随着自己调整角度。在方向和距离上将对手所拥有的优势大大减小了。然后在改变方向后的行驶中,步半寸微转舵把,让船体稍稍倾斜,这是个始终改变方向的操作方法,其实是让船按一个很大的弧线行驶。战船在转向的灵活上也远不如鲁一弃他们的铁头船,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铁头船撞破口袋,从双缠藤枝的搭头口冲了出去,并且远远将他们拉开。
    步半寸黝黑的脸庞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从他独自操船开始,到现在为止还没谁能在海面子上捉住过他。
    “不好!他们提速了。”笑容没来得及持续,就被楼子上跳眼(了望)的鸥子打断了。
    果然,两艘战船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原先被铁头船拉开的距离在迅速缩短。
    “他们起了力把子(船桨),把操儿(划桨的人)劲儿挺大,好像数儿也不少,不见力乏,可能是几队子轮换着一个把呢。”
    瓯子的眼力劲儿是绝对准确的,可是分析得却有偏差。海船上的桨,都是又长又大的,需要几个人同时用力才能划转起来。要是像瓯子说的那样,一个桨几个队,那么一条船二三十个大桨,单是划桨的人就需要儿四五百人,再加上其他扯帆把舵的人员,以及这些人必须配备的食物、水和各种用品,那是个很大的重量。而现在从那两艘战船吃水上看,它的载重很轻,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那么这些大桨都是些什么样的力士在划?
    “不是,那都不是人在划。”鲁一弃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只有他自己和身边的老叉能听见。
    “那会是什么?”老叉看来不止是好为人师,也很好学。但是谦逊的他低眉垂眼着,竟然没在意到鲁一弃此时正半闭着眼睛,脸是朝着没有战船的方向。
    “两种情况,一边是木牛流马,另一边是鬼操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