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猥琐 第十章 汇聚

作品:《诛仙

    上官策只觉得背部伤口周围一片麻木,同时冰凉的阴寒之气绵绵不绝地从那枚阴魅之上窜入身体中的气脉之上,如被万蚁啃噬,剧痛难忍。
    不过片刻工夫,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站在屋顶上的小白将上官策的窘态看在眼中,面上笑意看去更浓了,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笑道:“没想到罢,老鬼,你也有今天?”
    上官策一咬牙,口中冷哼了一声,强自支撑身体,厉声道:“妖孽,你居然还敢现身见我?”
    小白“哈”的一声笑了,似乎听到什么最可笑的话语,袖袍一挥,整个人轻飘飘从房顶飘了下来,落在上官策身前不远处,微笑道:“我不敢出来见你?是啊,我胆小,不敢见你,所以出来给了你一下当见面礼,这才敢出来相见的。老鬼啊,你害的我在那玄火坛中幽居了多少年,这一次,我不好好答谢你,真是对不起你了。”
    上官策满面怒容,但心中却着实有些惊惧,当年在玄火坛中,大半是靠着玄火坛本身地火灵力,加上其时还在的八凶玄火法阵残阵,这才将这只千年妖狐镇压其中,否则以九尾天狐的道行,他还真没有把握就一定能对付的了。
    只是如今时移事异,九尾天狐已然挣脱一切禁锢,偏偏自己一时大意,还着了这妖孽暗算,元气大伤,只怕多半不是她的对手了。
    此刻,荒野之上夜风萧萧,四面八方尽是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似乎在这凄凉深夜,无数夜鬼同时哭泣,阴气大盛。
    义庄之内,小白与上官策依然对峙。
    虽然上官策已经受了暗算身负重伤,但看去小白并没有立刻动手对付这个宿敌的打算,相反的,她似乎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上官策,如猫抓耗子一般,面带讽刺之色。
    上官策自知此刻自己最需要的,便是找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运功疗伤,逼住伤势,但眼前站着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千年妖狐,实在令人恼火不已。
    恼怒之下,上官策恨声道:“你既然执意要来对付我,为何还不动手,站在那里不动,是何用意?”
    小白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啊,说给你听也没关系,我可不似你们这些人类,总是以为人生恨短,我呢,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怎么打发,所以我就站在这里,慢慢看着你好了,反正我有耐性的很。”
    上官策听在耳中,气得差点是七窍生烟,这妖孽摆明了就是要拖住他,明知他身有重创,偏偏不让他有机会疗伤,如此时间一久,上官策自然疲于奔命,不消九尾天狐如何动手,只怕他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无奈何上官策知道归知道,但对小白这等颇有些赖皮的法子,却当真是束手无策。打嘛,身负重创,对方道行高深莫测,多半难以取胜;不打嘛,伤势越来越重,拖下去更是死路一条。看来其他法子都没用,只有落荒而逃了。
    只是小白一双水汪汪看似勾魂夺魄的眼眸,清清爽爽将上官策看的死死的,连他自己也没多少把握,能从小白手中逃脱。
    这可当真是四面碰壁,身处绝境了。
    上官策面如死灰,面上愤恨、恼怒、畏惧、焦灼,种种神情一一掠过,小白看在眼中,心中大乐。
    她被焚香谷一众人囚禁在玄火坛幽居多年,若非鬼厉无意中解开封印,真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鬼地方,这里头的苦楚当真也是难与人说。是以在小白心里,对焚香谷上官策这些人,实在是恼恨到了极点,虽说当日她与鬼厉遁逃出来之后,颇有一番彻悟,也并没有故意回头去找焚香谷的麻烦,但此番等若是上官策自动送到眼前,她哪有当作没看见的道理?
    慈悲为怀,与人为善,那都是九尾天狐心情好的时候做的事,但她从来也不是不记人过、宽以待人的菩萨心肠。
    想到得意处,小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多年的怨气,今晚似乎都发了出来,当真痛快。
    上官策的心情自然就没有小白这么好了,相反的,看去他的伤势似乎已经难以压制,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阴魅鬼力升腾,淡淡蓝色光辉,笼罩了他的背部。
    小白的笑意更浓了,上官策口中喘息之声越来越急,忽然,他向着小白是连着走近了几步,小白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微有戒备之色,上官策虽然落难负伤,但此人一身修行到底是非同小可,小白也不敢过分大意。
    只是匪夷所思的事,转眼发生。
    只见上官策满面痛楚,脸上青筋爆起,看去是伤势大发,似乎就要撑不住了,而他本人,更是双眼翻白,脸上闪过一丝畏惧,扑通一声,赫然竟是向小白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狐仙姑,你饶我一命罢!”
    若说是上官策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神通妙法,小白多半也是凝神接招;就算此刻上官策突然一声大喝,然后旁边跳出三、五十个焚香谷的高手来,小白也能接受这个现实。
    但面前这个突然跪倒哀求饶命的老头,给小白的印象完全颠覆了过去所知,一时之间,纵然以她千年道行,竟也为之一呆,手足无措起来。
    只是这一呆不过片刻,小白便已经醒悟过来,只是上官策处心积虑,不惜欺身作践,就是为了这片刻空隙。
    刹那之间,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上官策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整个脸上杀意大盛,痛楚表情尽数消失,甚至连他背部的蓝色光环,也转眼之间就被压制了下去。九寒凝冰刺银光乍现,如惊龙掠空,从他手底“轰”的一声倒飞上来,直向小白胸口打来。
    小白怒叱一声,身子迅速无比地向后飘去,同时袖袍飞起,同时挡在身前,形成了一片布墙。但上官策这一击实是他毕生修行之所在,威力非同小可,只听“咝咝”之声爆裂,袖袍登时被九寒凝冰刺所含距离撕扯成碎片,几乎是同时变做了冰块,碎裂开来,掉到了地上。
    而银白色的光芒,丝毫也没有停留,径直向小白袭去,小白身子仍在后退,但仓促之间的后退之势,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官策处心积虑的致命一击来得快,眼看这夺命光芒就要追上身子,小白脸色苍白,但并无惊惶失措,只见她双手忽地合握胸前,交叉屈伸,却是做了个古怪手势。
    “咻……”
    一声悠长神秘的长啸,突然从未知名处回荡开来,啸声苍凉孤傲,幽静自许,直把人带入神秘意境,月圆之夜,荒野之中,一只白狐对月而鸣……
    下一刻,九寒凝冰刺光芒暴涨,一片银光闪动,将小白整个身子笼罩其中。
    上官策绝地反击得手,但他面上却并无得意之色,反是恨恨咬牙,大有不甘之意。只是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机权衡之后,他没有丝毫的耽搁犹豫,立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只几个起伏,他的灰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义庄外茫茫的荒野之中了。
    银色光环缓缓退去,地上有淡淡血迹,但小白却不见了。
    半空之中,那声神秘的狐啸之音仍旧绵绵而长,许久才悄悄落了下去,与之相应的,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小白的窈窕身子再一次出现在半空之中,缓缓落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点血迹,银牙咬唇,面上大是愤怒。刚才她一时大意,竟没料到上官策为了活命自甘猥琐,想出这等法子来,反而是遭了他的暗算,差点送了性命。
    不过幸好她并非常人,她是九尾天狐。
    狐有九尾!
    未可算之也!
    ※※※
    夜风阴冷,从远处吹了过来,吹在面上,着实有点寒意。
    小白站在庭院之中,定了定神,随后,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那间黑暗的小屋。
    她慢慢走了进去。
    义庄屋子之中,仍旧是一片静默黑暗,似乎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身影站在屋子的门口,在这个夜晚黯淡的星光之下,她的身影此刻看去,也渐渐有些飘忽起来,显得多了几分诡异。不过显然小白是不会如常人一般害怕这种气氛的,她本来就是这些妖魅之道的老祖宗,要说装神弄鬼,别说是人,便是当真有真鬼来了,也未必比的过她,被吓跑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此刻,小白清亮的眼眸在这黑暗的小屋之中掠过一圈,中间更细细地将这屋子之中的几具棺材看了个遍,在她眼中,闪过了几丝迷惑的目光。不过到了最后,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到了停放在那个僻静角落的棺材上。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小白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那里,这么淡淡地道。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片沉默。
    藏身在棺材之中无法动弹的巫妖,不知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计策,躲进了棺材里,不料先后被上官策和小白发现,甚至就连棺材之中,居然还有个活人比他更早进来,而他居然也没有发现。
    想来那心情一定失败的很罢……
    小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又停了下来,同时向周围这片黑暗处又看了看,眼中的迷惑之色更浓了几分,倒似乎这里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竟让她也有些为之忌惮,踌躇不前。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当日在镇魔古洞里,想必你也见过我了。既然如此,我们只见并无仇怨,我只是有一件事,要请教于你。”
    她的声音轻飘飘在这屋子里回荡,屋外阴风仍旧嗖嗖刮着,刚才上官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大洞,此刻从那个洞里,似乎也吹进来不少寒气。
    半晌之后,忽然巫妖的声音从那个棺材中响了起来:“不错,我记得你,你要问我何事?”
    小白双眉一扬,盯着那具棺材,道:“难道你不能出来说话么?”
    巫妖窒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便是喜欢这样,你有话快说罢。”
    小白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也不浪费口舌了,我来问你,天火因何而生?”
    此言一出,巫妖明显吃了一惊,片刻之后,他沉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白淡淡道:“当日你那个主人答应了我的事,结果没做到就死了,我好不容易知道居然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自然要来向你问个清楚。”
    巫妖哼了一声,道:“他并非我的主人,只有巫女娘娘才是。”
    小白反唇相讥,道:“那这些年你做的又是什么事?”
    巫妖默然许久,道:“我之所为,并不为了天下人明白道理。”
    小白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你那些什么道理,我才懒得理会,也懒得去管,我只想知道我的事,你到底肯不肯说?”
    巫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缓缓道:“南疆五族乃是巫族后人,这你应该知道罢?”
    小白眉头一皱,道:“怎样?”
    巫妖淡淡道:“巫族之秘,便当有巫族后人承袭。言尽于此,你不要再问了。”
    小白在心中将巫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儿反复念了几遍,但面上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她似是下了决心,竟然大步走向巫妖所在的那具棺材,这屋子并不大,几具棺材横七竖八摆着,没几步路就遇到了一具,再走两步便是巫妖所在的棺材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直盯着小白的身影。
    小白面无表情,看着正要继续向前走去,但就在她脚步迈动之间,突然她身子猛然一转,从原本的缓步慢行瞬间变如脱兔,几如疾电一般,右手陡然伸出,修长秀气的五指,赫然抓住了她身边那具巨大的棺材。
    轰隆!
    一声轰鸣,那庞大的棺材,看去几乎有小白身躯两倍之大的体积巨物,竟然不可思议地被小白仅仅用五根秀气的手指,硬生生给抓了起来!
    而接下来更是令人膛目结舌,小白整个身子立刻向小屋外飘了出去,而她手上五指着力,竟然是将这具庞然大物举在手上,也给带了出去。
    巨大的棺材在半空中发出低沉的轰鸣,“呜呜”之声低低回响,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小白那纤细苗条的身躯之上,看去当真是诡异。
    甚至连墙角棺材之中的巫妖,也被小白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看的呆住了。
    而屋子之中的黑暗,似乎也被小白这异样的举动惊扰了一般,剧烈的空气流动中,散发出阴森的“咝咝”之声。
    只见小白落在义庄庭院之内,更不迟疑,全身聚力,五指上淡淡白光一闪而过,右臂急挥,但见得偌大的棺材被一股大力牵引,在小白手臂挥舞之中,轰然撞向坚硬的地面石块之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响彻远近,令人窒息的厚重飞尘瞬间如水气般四处飞了起来,整座巨大的棺材被撞的粉碎,到处是飞溅的碎裂木屑。
    小白早已经是躲藏到一旁,尖刺木屑她自然不放在眼中,但那些肮脏的飞尘却是她难以忍受的。而穿过那厚重的烟尘,突然之间,竟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从灰尘中跌跌撞撞滚了出来,全身衣服破破烂烂,满面尘土,狼狈不堪。
    小屋之内,巫妖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目瞪口呆,这小屋旁边的棺材之内,竟然还藏着有人……一时之间,巫妖只觉得自己周围当真是鬼气森森,似乎什么地方都是可疑的了。
    而就在他无意中向下看的时候,却发觉同棺而处的那个胖子,眼神中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同时却似乎也有几分欣慰之色。
    而在庭院之外,飞尘渐渐平息了下来,那个从棺材中踉跄而出的人正爬到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小白伸出手,有些烟雾地在身前挥舞拍打了几下,将残存的一些烟尘扇了出去,慢慢走近了那个人。
    那人回过头来,干笑了一声。
    小白仔细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怔,失声道:“怎么是你?”
    那人苦笑一声,似乎也有些尴尬,伸手抹了抹脸上尘土,干笑道:“自然是本大仙人我了……”
    出现在九尾天狐小白面前的此人,出人意料的竟是自称“仙人指路、铁口神相”的周一仙。
    第十章汇聚
    周一仙此刻看去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尘土,看来似乎在那个棺材里躺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原本有的几分道骨仙风,现在是荡然无存。
    小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自然不会去想周一仙是否是自己要躺到棺材里去的这个无聊问题,径直道:“你怎么会在棺材里?”
    周一仙苦笑一声,道:“老夫自然是被人抓住了扔进去的。”
    小白眼波流转,向那小黑屋看了一眼,道:“那你旁边那两具棺材里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左边的是我孙女小环,右边是野狗道人。”
    小白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有些尴尬,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连忙向小白作揖恳求道:“这位大仙……这个、这个你发发慈悲,既然救了老夫,也顺带救救他们两个罢。”
    小白耸了耸肩膀,向着那屋子走了两步,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周一仙,面上多了几分异样,看着周一仙。
    周一仙被她看的心中有些不自在,干笑一声,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小白盯着他,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周一仙“啊”了一声,倒退了一步,面上露出后悔之色。
    小白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啊,居然能看破我的身份。”
    周一仙苦着脸,连连拱手道:“姑娘,你看这、这……老夫并无他意,只是顺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小白在这一会工夫,仔细暗中观察周一仙,却发现此老头脚步轻浮,气血不足,的确并非乃是道行深厚的修真中人,只是不知为何,此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厉害,比过往许多成名的修道之人更敏锐多了。
    小白这里心中转念,那边周一仙却是多了几分焦虑之意,只是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只好陪着笑脸对小白道:“姑娘你发发善心,还是先救人好不?”
    小白冷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噤若寒蝉,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小白身影忽地一晃,却是已经飘进了黑暗的小屋里,片刻之后,登时只听见轰鸣之声源源不绝,怪异的呜呜声从屋中传了出来。
    稍后,周一仙只觉得眼前一暗,“啊呀”叫了一声,立刻拔腿就跑,堪堪跑开,只见刚才还摆放在地上的两具棺材,赫然被小白从小屋中掷了出来,“砰砰”两声巨响,带着巨大轰鸣,砸在地上。
    瞬间,这庭院里再度尘土飞扬,碎屑横飞,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迷蒙飞尘之中,片刻后传来一男一女咳嗽的声音,小环与野狗道人的身影,果然从灰尘中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周一仙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二人拉到一旁远远的,问长问短,小白不知何时也从小屋中走了出来,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欢喜样子。但她的脸色明显还有几分凝重,不时向小屋中那片黑暗深处看上一眼。
    这时庭院中尘土渐渐平服下来,小白站着不动,而周一仙那边三人得脱大难,本来都是高兴之极,但此刻不知怎么,却远远看着他们竟然有些争执起来,具体的应该是周一仙说了什么,但小环却是坚决反对,至于野狗道人如往常一样,只是看着他们说话,自己什么都不发表意见。
    小白站在远处看他们说了半天,却似乎已然无法协调意见,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悄悄走了过去,只听周一仙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好了,别说了,我们现在立刻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若是等那魔头回来,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环冷笑一声,道:“那里面那人怎么办?”
    周一仙呆了一下,看来心里也不免有些羞愧,只是口上兀自不认输,强自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那人身上一来被下了‘诛心锁’奇术,二来棺材上还有其他禁制,我们又救不了他,那还不如我们自己先走为上。否则若是耽搁了时辰,那魔头回来了,我们岂非是白白送死。”
    小环怒道:“爷爷,你又胡说了,当日那人分明是为了我们才被那魔头给擒住的,我们怎可以如此忘恩负义?”
    周一仙大摇其头,道:“错了,错了,当日他被擒是真,但为了我们才被擒就根本是无稽之谈了。以老夫的眼光看去,那魔头道行之高,我们自然是远远不如,但是帮我们的那人也是决然比不上的。”
    小环嘴角翘了老高,恨恨道:“反正我们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周一仙眉头紧皱,苦着脸待要再劝说这个顽固的孙女一番,忽然身边传来小白的声音,道:“你们说的那个人,还有那个魔头,究竟又是什么人?”
    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怔了一下,然后双双摇头,小白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却移开了目光,道:“我们三个人都是寻常人家,哪里知道这些人的事,吓也吓死了,不知道的。”
    小白微微皱了皱眉,要说面前这个女孩和她旁边那个看去面容古怪如狗的道人不知道,她倒不怀疑,只是周一仙这老头子古怪之极,让人看了心中直犯嘀咕,多半其中有着古怪。只是周一仙一口咬定不知道,小白纵然怀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小环道:“小姑娘,你记得那个帮你的人和那个魔头是用什么样的法宝兵器么?”
    小环第一眼看到小白开始,心中就为之一动,她平日也颇为自负美貌,但面对小白那艳绝天下、媚惑众生的容貌,特别是看似清淡却不管怎样都有那么一丝说不出令人心跳的媚意轻轻挂在眼角间,这等成熟风姿,却是小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她心下就先喜欢了三分,更何况小白乃是救了他们三人的恩人,更是感觉亲切,如今被小白这么微微含笑的一问,只觉得这女子眼波柔的如水一般,自己虽然是女子,却也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快了几分,就连说话也微微有些紧张结巴起来了:
    “啊,什、什么?”
    站在旁边的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有些意外,向小环看去,小白微笑着,又问了一遍,小环定了定神,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低头看着地下,道:“这个我知道,那个帮我们的人,他道行很高,用的乃是一柄仙剑法宝,通体长三尺,色泽做赤黄,施展起来那真是威力无比,就像是一团赤色火焰……”
    “赤焰!”
    突然间,一声带着愕然,夹杂着几分惊喜与紧张的失声呼叫,竟是从义庄庭院的门口传来。场中四人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赫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清丽出尘,手中一把淡蓝仙剑,光霞流转,一看就是上品至宝。而这女子容貌,看去竟与小白难分上下,也是人间绝色。
    却不是青云山小竹峰的陆雪琪,又是何人?
    ※※※
    青云山下,草庙村废墟。
    残垣断壁之下,荒草丛中,不时响起起伏不定的虫鸣声音,在这个荒凉所在,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夜色正浓,苍穹上黑云压顶,只有几颗闪烁微弱星光的星星,还顽强地露出头来,透下些许的光亮。
    村子里的某个角落,已经倾倒大半的一堵残墙边,鬼厉悄无声息地背靠着土墙,默默坐在地上。在他身旁,猴子小灰躺在地上,头枕着鬼厉的大腿,四肢摊开,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着……
    鬼厉没有睡,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默默凝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的残垣断壁。
    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最初人生岁月度过的地方,只是光阴悄悄流逝,这些终究都变成了记忆,只残留下这一片废墟,让人唏嘘感叹。
    可是,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鬼厉注视着周围一切,然后慢慢抬头,仰望夜空苍穹。
    夜幕低垂,天际之上,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仙魔佛,可以聆听见世人的心声?
    猴子小灰的嘴巴里动了几下,发出了“啧啧”几声,翻过了一个身子,脑袋在鬼厉大腿上蹭了几下,又接着呼呼睡了。
    也许,它梦见了最喜欢吃的野果?
    鬼厉收回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猴子头上的绒毛,触手柔和,传来一丝温暖。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温和而单纯地微笑着,就仿佛多少年前的那个少年,在这个曾经的村子里,大声欢笑呼喊着,用力奔跑!
    夜风萧萧,远方似有人轻声低语,草木随风而动,风中有青草的芳香。
    他闭上了眼睛。
    这样安静,安宁的夜晚啊……
    突然,猴子小灰全身一个激灵,三只眼睛一起猛地睁开,脑袋也微微离开了鬼厉的大腿,微微抬起,似乎在倾听什么。与此同时,鬼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嘴角边残留的那丝淡淡笑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默默地、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又是这个世界。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灰的脑袋,小灰立刻平静了下来,转过头,三只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却也不睡了,轻轻爬起,用手抓了抓脑袋,然后脚下微一使力,跳上了鬼厉的肩头,随后向着四周不停张望着。
    鬼厉仍然坐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他面前,残破的一堵破墙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子,只是破墙上剥落的缝隙,却正好让他可以向外看去。
    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白天也不会有人前来,难道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然还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么?
    一股诡异的气息,像是凭空而生一般,突然降临到这个废墟之中,鬼厉直觉的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了。
    夜风变得阴冷起来,仿佛像是传说中九幽地府吹过的阴风,冰寒刺骨,只是这冷的却不是肌肤,而是一种似乎寒入心脉的错觉。在这变得诡异的惨惨阴风中,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这个草庙村废墟的中心。
    远处,透过那条缝隙,鬼厉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个黑色身影,但他心中却着实震动不小,这个未知的来人,身上所蕴含之邪力竟是他生平仅见,即使隔了颇远的距离,但是在这个黑影落下的那一刻,他竟然仍感觉全身气脉中一阵微微的气血翻腾。
    可是,这样一个拥有可怖修行的高人,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荒无人烟的草庙村废墟呢?
    鬼厉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紧紧盯住那个人影。
    很快的,他便发现了奇怪之处,他发现这个人影之所以呈现黑色,并非是此人身着黑衣,而是其全身上下,都被一层不断翻滚涌动的诡异黑气所包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鬼厉心中更是疑惑,遂更仔细暗中观察此人。不过此人落地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古怪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
    正在鬼厉心中迷惑之时,那个黑影却又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向前走了过去。鬼厉眉头紧锁,冷冷注视着那个身影。
    眼看着那黑色身影踩在草坪上,缓缓走过了一处又一处的残垣断壁,鬼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也悄悄移动着。
    这个黑色身影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看去不过像是信步走去一般,鬼厉自小在草庙村长大,对这草庙村方位熟悉无比,但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要走向何方,只是看着这黑色身影缓步而行,似乎有几分要寻找某件东西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鬼厉心中一动,连忙向着那人面对的方向查看,猛然间心中一紧,只见此刻那黑衣人面对的地方,赫然正是那间寸草不生的废弃草庙。
    那人全身被黑气裹着,慢慢走近了破败小庙,但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就在草庙外头站住了。鬼厉从他身后僻静的角落看去,只见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间草庙,忽然间手一抬,却是一阵厉啸突然从手下响了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中分出一支出来,在半空中隐隐化作黑色利箭,应声飞射而出,疾冲向小庙之中残破不堪的一根柱子。
    鬼厉手上忍不住一紧,下意识握住了拳头,但仍然还是忍耐了下来,镇定心神,悄悄望去。
    这支黑色气箭看去威力颇大,果然在转眼之间,就撞上了那破损石柱,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石柱登时被打的粉碎,石块乱飞,但更诡异的是,就在石柱粉碎的同时,那原本站立石柱的地方,突然升腾起四、五道幽光,阴气惨惨,赫然竟是几只幽魂。
    一时之间,小庙四周阴气大盛,鬼啸连连,潜伏在一旁的鬼厉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随即面现怒容。当年草庙村惨案,连累冤死的无辜人命超过二百余条,这么多的人枉死,怨念之深,自然非同小可。只是此处毕竟乃是青云门眼皮底下,是以当年青云门就已经派人下山来到此地,做法化解戾气,让许多眷念不肯离去的阴魂归入轮回,算是对草庙村的一个补偿了。
    只是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草庙村里的这间破庙之中,竟然还有这许多幽魂附着其中,难怪这附近荒弃多年,野草丛生,却偏偏这草庙附近寸草不生。
    鬼厉心中正自转念,但下一刻只见那黑色身影的怪人似乎对这些张牙舞爪,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相反的,他径直伸出手去简简单单的一个招手,这些幽魂似乎知道厉害,拼命向外逃去,但如同一股无形大力,他们尽数被拉扯到这个神秘身影的身边,片刻之后,在阵阵绝望的鬼哭声中,这些幽魂竟是缓缓融入了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之中。
    不知怎么,这一幕被鬼厉看在眼中,他心头竟霍然像是被火烫了一般,似乎全身的血都隐隐沸腾了起来。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冲上心头。
    这里本是他的故乡!
    那草庙,本是他儿时的乐园!
    下一刻,他已然冲了出去。
    那黑色身影立刻发觉了身后异常,急速转过身来,待他看清落在面前的一人一猴时候,这个神秘人物,竟然也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从那层翻滚涌动的黑气之中,似乎传出了他怪异的笑声。那声音低沉沙哑,全然听不清楚。
    鬼厉寒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收聚阴魂,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不怕有报应!”
    那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突然间全身一阵翻滚,整个身子是腾上了半空。
    鬼厉吃了一惊,知道此人虽然怪异,但道行却委实非同小可,连忙凝神戒备,不料那人竟是一个虚招,在半空中一个虚晃,却是掉头掠空而去。
    鬼厉冷哼一声,更不迟疑,同样御空而起,紧追而去。在半空中看着那人逃遁方向,似乎是向着不远处河阳城的南边荒野而去的,鬼厉一路紧追不舍,他倒要看看,这个诡异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至于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没有想过。
    可是又有谁会去认真想呢,而且,就算你认真想过了,会有用么?
    也许,这就像未来的事,不管怎样,是好是坏,终究是要我们去面对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