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作品:《诛仙

    诛仙二十二集第一章分别
    寂寞崖壁,深邃幽远的星空,仿佛还带些火气的风,偶尔掠过树梢,从枝桠间火灼过的伤痕上吹过,簌簌如泣,恍如云天外幽幽的挽歌,或许,草木也有情,才能借风声成歌。
    春山空,长夜静,这样的夜晚总会让人感觉渺小无助,感觉凄凉漫长。
    而荒崖间的这两个人,却恨不能这夜晚就此变成永恒。
    想把世界放在你的手心。
    想用瞬间来收藏住永恒。
    只有在这个夜晚,可以不管明天,不管那些他们不想却又不得不做的争斗杀伐。*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身外无边的黑暗所压迫,只有紧*在一起,才些许能感觉到一点温馨。
    这无边的暗夜里,这凄凄荒崖间,这两个无助的人。或许有人艳羡他们身负异宝绝学,能天涯海角如神仙般御风飞行,但又有谁能体会,空自有惊天动地的艺业绝学,却无法开解甚至只是冲淡一下那心里的苦楚,想念却不能相守,执手却又有隔阖。
    也只能偷偷在这暗夜里,且把忧伤暂放。
    也只能是这样短暂的逃避一个夜晚求得片刻慰藉。
    这是一场梦吧?
    美妙的有些不真实。或许象是一杯鸠酒,明知道喝下去会有无法去面对的结果,却仍忍不住要喝,是无法抗拒的味道,像无法拒绝彼此曾共生死过也曾兵戈相向这样纠缠不清的回忆,现在只想紧紧地拥抱,哪怕在世人眼里分别代表正邪两个极端。
    只是,漾满了笑容的眼睛深处,丝丝隐隐的忧伤一闪而过,这般含了忧愁的笑,更教人心碎伤怀。
    ……
    鬼厉望着睡梦中陆雪琪凄美的容颜,眼神哀伤而温柔。
    脑海里一会是死灵渊里相依相携的那个女子,白衣胜雪,伸出手欲挽时,却被玄蛇一击而散;一会又变成青云山上,漫空剑势,无可抗拒的杀气里,一个绿衣女子,歌吟一样的曼声低唱,却是以生命和灵魂为赌注挡下了诛仙,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柔荑在手,凉凉的柔滑,偶尔会传来一阵轻轻的颤栗,仿佛这女子在梦里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惊恐颤栗。这般女子天生的柔弱,更是教人心疼,想把这小手握的更紧些更暖些,掌心间却忽地莫名传来一丝温暖,传入心间时却又如洪钟大吕,轰鸣得心里一阵悸动,就是当日青云山大殿上,那个天地孤寂的时刻,满堂的人的面孔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原本熟悉的殿堂却里突然充满了冷到骨子里的寒意,突然间被整个世界抛弃,只有一双软软的小手拉过来,从掌心传来一点暖意,传来对这世间的一点点留恋。
    脑海中,白衣绿影交替着,回忆是痛苦的,却总不请自来。
    究竟是想握怎样的一双手,相携这一生?
    鬼厉痛苦地闭紧双眼。
    他此时的样子,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个紧闭双目满面苦楚的男子,就是那个灭门无数的鬼王宗第一号战将,一度令无数人胆寒的鬼厉。
    如墨的夜空深处,仿佛有一双嘲弄的眼睛,冷冷地看下来。
    如果天有眼,何止看向鬼厉,就算是看遍这山河大地,何尝不也是这样冰冷冷。
    忽地静夜里,隐隐一阵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传来,多年的征战杀伐敏锐了鬼厉的感觉,他的眉峰轻轻跳了一下,紧闭的眼睛松动了些,却依旧微合着双目,原本哀伤的脸上换作一副冷冷的神情。动念间,噬魂已然飞回手中,青光隐去,依旧是一根不起眼的烧火棍模样,一股熟悉的冰凉感觉又自手心传来,浸入全身。
    不远处小灰吱吱的叫了起来,三眼灵猴是世间的灵物,寂静的黑夜里被这破空之声惊起。猴子吱吱的叫声也弄醒了饕餮,这原本因找不到兽神就显得极不安份的异兽仿佛发现了什么,抬头向夜空就是一声咆哮“吼啊”,四只眼睛在沉沉夜色里竟如火焰燃烧一般,闪出四团光焰,暴躁的吼声在寂静的峰谷间飘荡了开去,撞上山壁又继续四散回荡重迭,一时间天地间都是这戾烈的兽吼。
    吼声惊醒了陆雪琪,起身站在鬼厉旁边,鬼厉那件“火后余生”的外衣依旧披在身上。天琊神剑通灵,随心意飞入手中。
    鬼厉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走近来的陆雪琪,脸上浮起淡淡一层笑意,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没有说什么,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荒野黑夜的,有谁会来?
    无论是什么人来,又有什么重要的?
    夜色如墨。
    随着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夜色里几道光芒闪过后,自空中落数人,全然都是老相识。当先一个是青云派的曾书书,紧随其后的是李洵,再后面的还有几位,看衣着打扮和李洵一样,应该是焚香谷的一干弟子,众人落地站稳后,收起各式法宝,纷纷站在鬼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看见这些正道弟子半夜里突然出现在这荒崖上,鬼厉不由微感意外,眉头微微一蹙,转念一想心下已然明白,曾书书想必是奉师命为追杀妖兽而到南疆,焚香谷长居南疆,地理熟悉,而且和青云派一向交厚,曾书书南来后一定是汇合了焚香谷,一起追踪兽踪,陆雪琪也许应该也是和他们一起而来,只是不知怎么的闯到镇魔洞遇上兽神,遇上自己。
    也正如鬼厉所想,当日这些人随李洵追踪到镇魔洞,在洞中李洵等人被小白困住,争斗时突然感到地裂洞坍般地震动,隐隐似有一股毁灭般的力量复苏,困住自己的那个古怪白衣女子也似是也惊愕于这突如其来的异相而动作放缓,李洵几人趁势纷纷逃出古洞。后来兽神召出八荒火龙与鬼厉一战,火龙最后一击,势如毁天灭地,镇魔古洞毁,引发地火,喷发的火雨象流星一样下个不停,镇魔洞周围的山峦立刻沐浴在一片火雨中。
    李洵等人逃出镇魔洞,左等右等总不见陆雪琪出来,心下都大是担心。原本李洵就对陆雪琪颇有染指之念,一度还求恩师去青云山提亲,曾书书更是一定要找到陆雪琪才肯罢休,于是这些人就一直在附近寻找。这几天一路找来,漫山遍野都是大火连绵,浓烟滚滚夹着灰烬遮天蔽日。山间处处都可以看到燃烧着的参天巨木,看到被火烧成焦炭模样的禽尸兽骸,天上不停地坠下绕红的石块,天地间仿佛祝融重生,变成了一个火的世界,最初还有鸟兽的哀鸣挣扎,一两天过去,就成了一片死寂,再也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只有大火在这烧成一片死寂的山野间继续燃烧,触目尽是凄凉。这些正道弟子看到这样的惨状,不由得都唏嘘叹息不已,这样一场浩劫后,不知要等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机。这几人仗着修为深厚,依旧在这火一样的山野里昼夜搜寻不已。
    今晚是因曾书书兴之所在,对奇魔异兽所知较多,感觉比较敏锐,方才饕餮那几下低吼声音虽小,但在这静夜里恰好被他依稀听到,于是连同李洵等人赶来看个究竟,如果真是有恶兽火劫余生,也好顺手除去以免遗祸。但却没有想到,大老远循声而来,妖兽没看到,却撞见了鬼厉,边上还有他们找了几天的陆雪琪,而且两个人不但没有打起来,反而是好端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起,这比撞见只妖兽还让人惊讶。特别陆雪琪身上还披着件焦痕斑斑的长衣,显然不是女子衣物,难不成是鬼厉的?这样的情形,曾书书尚不觉得如何,因为他约约知道些鬼厉和陆雪琪复杂纠葛,焚香谷里识得这二人的见此却大感奇怪,特别是李洵,瞥眼见陆雪琪和鬼厉并肩而立,还有她身上披的那件外衣,眼睛里火花一闪后转作一种择人而噬的炽焰,面色却阴晴不定,心里强烈地爆出一股莫名的忿忿,突地上前一步指着鬼厉大叫一声:“好妖人,今日被我们撞见,正好叫你伏诛于此。”身后的焚香谷弟子随声也纷纷围了上来。
    李洵这样一喊,曾书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于鬼厉,他总是无法泛起那种敌意,总是想着以前的那个大竹峰上的张小凡,那个自己青云派的小师弟,还有他那只小猴子,从心里不愿和鬼厉动手。
    鬼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着脸看着要围过来的人,清冷的神色里透出一股倨傲,噬魂上隐隐有青光亮起,夹杂着丝丝红线在青光中盘旋不已,一阵肃杀的寒意泛起,弥漫了开来。陆雪琪仿佛感觉到这寒间,伸手拉住的鬼厉的手,眉间泛上一股厌嫌之色,冷冷看向李洵,也没和自己青云门的曾大师兄招呼。
    无尽的黑夜仿佛开始凝固。
    没等谁再说什么,忽然间霹雳般一声“吼啊”,黑暗里仿佛凭空亮起四盏灯,一团黑影从鬼厉身后的黑暗里现出,就像是凭空从那虚无的黑暗中幻化出来的,一只生了四只眼睛,形象猛恶的怪兽走到鬼厉身前,伸出长长的脖子,对着李洵众人又是一声大吼,獠牙阔口,猛恶至极。怪兽的肩上还蹲着小小一只猴子,奇怪的的这猴子居然在眉心正上方还多生出一眼眼睛来。这三眼的小猴看上去虽然小,却好像一点也不怕这巨兽,不仅不怕,反而还不时好整以暇地伸出猴爪拍拍巨兽的大头,仿佛在安慰些什么。
    众人乍一见这样猛恶之兽,都不由一惊。
    “饕餮?”,曾书书首先叫了出来,这就是当时在青云山,群兽犯境时,在兽神身边隐现的那上古异兽饕餮,随后看清饕餮肩上的的猴子是三眼灵猴小灰,眼神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直楞楞地盯着小灰的第三只眼看了半响,“三眼灵猴灵目已开?怎么会这样快?”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小灰又被他看得恼怒起来,对着曾书书呲起了牙,猴爪指了指他虚空一挥,冷不防不知道从哪飞出一物射向曾书书,吓了他一跳,挡落来物一看,却是一块小小的石子,不由苦笑一声:“还会役物打人了,这猴子,也不学点好”。
    “饕餮我要带走。”鬼厉转眼看了下曾书书,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是闭口不言了。
    “饕餮凶恶暴戾,你要它作什么?”
    “不是我要,是鬼王命我带它回去。”
    “此等妖人恶兽,如不除之,不知要危害多少人,今日我焚香谷的弟子要为天下苍生除害”不等曾书书再说什么李洵插口道,随后手一扬,身后焚香谷众人各找位置站好,各式法宝的光芒渐次亮了起来。
    鬼厉手里的噬魂青光更盛。
    饕餮仿佛听懂些什么,突然咆哮一声,巨大的身子以和体形不相称的速度飞腾而起,带着风声如一团黑云般恶狠狠地压向李洵等人,前头的空气仿佛变成实质,幻成一堵劲墙呼啸着冲着李洵等人。半空饕餮的身体中越长越大,黑云的范围已笼罩了李洵等人方圆十数丈有余,巨嘴贲张,六只怪眼圆睁,李洵等人在黒夜里都能看到它嘴獠牙的闪光。小灰猝不及防被甩在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对着饕餮叫了几声,小爪子摸摸自己的脑袋,转身又蹿上鬼厉的肩头。
    李洵盯着当头扑来的饕餮,左手划出个古怪的法诀,右手向前挥出,一道白光裹着一条尺多长看不出什么材质玉尺一样的东西冲向饕餮,那便是是李洵须臾不离身的法宝九阳尺,身后的焚香谷弟子也是法宝齐出,各式法宝的光芒杂合成一圈斑驳的光晕随着九阳尺的白光迎向饕餮,轰然一声巨响,狠狠撞上饕餮身前的那堵劲墙,被毕竟是人多势众,而且焚香谷与青云派天音谷三分天下,得享大名近千年年也非全是浪得虚名,这么多人联手之力非同小可,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先是饕餮身前凝成的劲墙被九阳尺穿过后被随后的光团撞散,四散的气流如湍急的流水一样嘶嘶作响,随后饕餮猛恶的身体撞上了那团光晕,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后硕大的身体被弹回半空,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地面激起团团烟尘。李洵毕竟是焚香谷年轻一代一等一的好手,争斗经验异常丰富,见众人联手一击奏效,机不可失,法诀转换,手中九阳尺旋转了一下后电射而出,在空中分化成四道电芒,厉啸着直取饕餮的四只巨眼。一道青光突然,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升起的一盏明灯,说时迟那时快,青冷冷的光芒瞬间就划破了黑暗,拦住了九阳尺的四道劲芒,两样法宝撞上后,也没什么声响,但噬魂的青光中突然生出了丝丝红芒瞬间缠上了九阳尺,沿尺而上反攻向李洵,夹杂交错的红丝恍如情人的眼波,温柔又无法躲避地缠上李洵。李洵只感到一股夹杂着丝丝吸力的令人烦恶无力的感觉穿过九阳尺漫上来化作一团笼住自己,全身经脉一震,一身精血几欲狂涌而出,大骇之下,急忙转换法诀,鼓一口真气封住尺上攻来的红丝,左手拍出一股劲气击向迎面而来的青光,右手法诀转换,勉力收回九阳尺后退了回去。刹那间眼前人影一晃,鬼厉冷冷的身形鬼魅般出现在面前,手中的噬魂金青红三色流转,三种颜色交叠,诡异却又仿佛和谐,泛出令人心悸的光晕,茫茫地照亮了十数丈方圆,
    鬼厉曾经被这九阳尺暗算,肩头被一穿而过,所以刚才一见这九阳尺袭向饕餮,霎时记起当时肩穿之痛,立即祭出噬魂,封住了九阳尺幻出的四道厉芒,替饕餮挡下这一击,噬血珠还沿尺而上,直攻李洵。
    尺棍相交后,李洵好容易收回九阳尺,鬼厉也没有乘势攻来。李洵因此得以暗自调息,理顺刚才显些奔泄而出的精血。心里暗自吃惊,不知道为何对方的道行精进如斯。惊移不定间,瞥眼间看到鬼厉臂间露出一缕丝绦,样子像是系在玄火鉴上的饰物,不由又惊又怒,他原来就怀疑玄火鉴在鬼厉身上,现在隐约看到这丝绦,恨不能现在就夺下来看个究竟。但刚才噬魂的威力让他心悸不已,自忖凭一已之力取不下鬼厉,于是转头向曾书书说道“曾师兄且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共为天下正道除掉此害。”引时身后的焚香谷弟子刚才一击退饕餮,信心大涨,又各举法宝围上来,摆出一个围攻鬼厉的阵势。曾书书文教在焚香谷众人攻击饕餮时就没有动作,一双眼睛在鬼厉和小灰间来回游移,现今听李洵招呼自己合攻鬼厉,脸上一变,现出一股犹豫之色,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身子晃了两晃,却没有依从李洵之言,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的陆雪琪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人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神色变幻不定,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中的天琊神剑一抹蓝光也是游移闪烁。刚刚才和鬼厉共同对上强横无区匹的八荒火龙,凭鬼厉臂上的一样古怪法宝才让火龙退走,两人得以劫后余生,自己身上还披着鬼厉的外衣,仿佛还有他的气息,有心想上去助鬼厉,但这样公开与李洵与焚香谷与天下正道为敌,却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一步,一时间也只好呆在原地。
    李洵等人见曾书书没依言出手,面现不豫之色,却一时也没有进一步攻上,几人就这样对峙而立,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鬼厉肩上的小灰却一下子跳到地上,对着李洵呲牙咧嘴怪叫不已,三只眼睛金光下隐现红芒,小小的猴身响起一阵轻微的爆响,身后饕餮被摔到地上好像也没有受伤,伸长了脖子,咆哮着又站了起来,刚才被打落在地不仅没有畏怯之意,反而四只眼睛里凶焰更盛,摇晃着站好后又是作势欲扑。
    蓦地天边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流星般划破长夜,眨眼间场中又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小白。她原是狐族,以妖入道,近千年的修为令她见识超常,当日兽神召出火龙时,她本能地感知到那股几乎无法抗拒的危险压力,而且她知道那洞里有一处凶恶的八凶玄火阵,阵法的终级运用是会召出一条强大到无法想像的火龙,她担心兽神已经能够全部激发玄火阵的威势,召出火龙,于是先自逃了出来。但出来后,没见鬼厉的踪影。也是分外挂念,所以一直没有离去好等鬼厉出来。方才隐隐听到凶恶的咆哮,像是饕餮,便飞身赶了过来看个究竟。她落地后先看到了站在场中的鬼厉,又看了看半围着鬼厉的焚香谷众弟子,对着李洵等轻蔑地笑道,“我当是哪个,原来又是你们这帮焚香谷的惹厌家伙,老娘看着就不顺眼,就想收拾一通。”言语之间,全然不把焚香谷众人放在眼里。
    焚香谷的弟子闻言气得鼻子都歪了,从没想过被天下奉为名门正派的焚香谷会被人这样讥讽。李洵双眼更像是要喷出火来,根本说不出话来,身形晃动就要动手。不知怎的突然瞳孔一阵收缩,猛然间想起此前还曾经与这女子见过,就是他偷袭鬼厉得手时,这个女子曾经随手击退吕顺,轻松挡下法相的大梵般若,更恐怖地是后来她空手就接下陆雪琪的天琊剑,当时吕顺认出她就是从棼香谷逃脱的九尾天狐。千年的狐妖,千年的道行,怪不得在镇魔洞里她轻轻松松就能挡下自己一干人等放跑金瓶儿。晃了一下的李洵没有出手,面上阴晴不定地站在场中思绪纷纷,后面的焚香谷弟子不明就里,也没有上前,小白好像自顾身份,没上前动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只是看向焚香谷众人的眼神里一片讥讽之色。
    鬼厉看到小白到来,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招呼了一声小白道:“我已经找到饕餮,可以交给鬼王了。”
    小白扫了一眼在那里咆哮不已的饕餮,又深眼看了一下陆雪琪,突然回眸对鬼厉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先带它回去。”说完,伸手抱过几乎要变大的小灰,挥手卷起一道白光笼住还在叫哮的饕餮,也不等鬼厉说什么就腾空而去。
    鬼厉见此,望了一眼陆雪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陆雪琪一双妙目却是望定了鬼厉,鬼厉见此几乎如呆住了一样,叹了口气,手中的噬魂化成一道青光到了鬼厉脚下,载着鬼厉腾空而起,陆雪琪眼里一片怅然,泫然欲泣。李洵却大叫一声:“妖人,留下玄火鉴”,也是一道白光追起,鬼厉却一扬手,迎面一副太极图形,夹着一道道熟悉而炽热的巨力大浪般涌来,不得已运功挡去,巨力消散,自己却又落到地面,再欲追时,鬼厉已追上小白远去了。
    “师兄,玄火鉴在这人身上?”焚香谷众弟子纷给上前问道。
    “没错,这个妖人臂上缚的,就是我焚香谷的镇谷之宝――玄火鉴,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向师傅禀知此事。曾师兄,陆师姐是否赏面再去我焚香谷小坐?”李洵一边回答众弟子,一面问曾书书,一双眼睛最终停在陆雪琪身上再不肯离开。
    陆雪琪看着鬼厉远去的方向,不待曾书书说话,先自说道:“兽神已死,我要和曾师兄回山禀告师傅。”说完转头看曾书书如何举动。
    曾书书一听吃了一惊:“师姐,此话当真?兽神已经死了?”
    “不错,我亲眼所见”,陆雪琪幽幽说道,神情恍惚,镇魔洞里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又回到和鬼厉共抗火龙的那一瞬间。
    曾书书见是如此,也转身向李洵等人一拱手:“如此我和师姐要先回山复命,李兄,盛意心领,我们不再讨扰了。”
    李洵见状也只好作罢,道声别,狠狠又看了一眼陆雪琪,恨不能把她吞在眼里带走,率领一众焚香谷弟子向焚香谷方向飞身而去。
    陆雪琪也不言语,蓝光闪过已腾身而起,曾书书苦笑着摇摇头,赶忙也跟了上去。
    荒崖上只剩一片寂静。
    第二章残剑萧鼎
    河阳城外义庄,无月夜,遮在半空的云越来越厚,原本依稀可见的几点星光终于完全被挡住,破旧的院落一下子完全暗了下来。那个道人的狂
    笑也被吞没在黑暗里,握在道人手里的半柄残剑却在黑暗里亮了起来,仿佛剑上有生命在黑暗里慢慢鲜活了起来。清荧荧的的剑光里隐约还有
    丝丝红光,照亮了执剑的手,还有一小团执剑人的身体,如此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残剑,道人,显得无比诡异。
    风停了,破败的院落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方才被打得倒飞出去的矮胖道人在黑暗里剧烈地喘息着。入青云门下百多年,从一名弟子到成为大
    竹峰一脉首座,入门开始就知道本门执掌一把名动天下的仙家第一名剑――诛仙,也亲眼目睹过掌门师兄执此剑退魔教鬼王,将横扫天下的兽
    神打得生死不明,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上诛仙,也没有想到,不远处持剑狂笑的掌教师兄会变成这般模样。
    诛仙不愧是仙家第一,虽只是半截残剑,一击之下,几乎已经击散了自己全身的功力,田不易看前眼前渐渐亮起的诛仙,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黑夜中却无人看到。
    不远处的周一仙诸人,已经是目瞪口呆,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逃走。
    误入义庄,遇上个形迹诡异却功力眼界见识都深不可测的怪人,在这怪人手底下想逃生都不能;危急间又有个矮胖道人破棺而出,虽身形矮胖
    却一脸凛然正气剑势如长虹经天怒袭怪人;怪人更是亮出传说中的名剑诛仙重创胖道人,古剑诛仙出现在荒弃破败的义庄,居然还断去一截;
    听两人的对话,先前的诡谲怪人竟然是青云的掌教真人……诸般异相匪夷所思却一一出现了,周一仙感觉自己的心智不够用了。
    几个就这样对峙着,黑暗的小院竟如幽冥地府般阴森得吓人
    小环突然感觉自己脸上冰凉凉地滴落了一滴东西,她却还是呆呆地站着恍如未觉,随后水滴越来越多,伴着一声沉雷,下起雨来,先是零星飘
    落的雨滴,转眼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那个胖道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平静而洪亮,仿佛刚才受的伤在一霎时全都复原,语声在暴雨声里依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师兄,你知
    道我什么叫田不易吗?”
    道玄闻言一楞,几百年的漫漫时日里,只知道大竹峰的这个田师弟虽其貌不扬,但坚韧顽强,一身修为与其它任何一个师兄弟相较都是不遑多
    让,却从不知他的名子难道还有什么来历?
    田不易也不等道玄说什么,自顾接着向下说去: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师兄,这下你总知道我为什么名唤:‘不易’了吧?”
    “以其无以易之,以其无以易之……”
    道玄不由得反复念了两句,一时怔住,面沉如水,眼里的红芒也似是黯淡了不少,手里的断剑微微轻颤,雨势虽大,但雨点落到诛仙近前时,
    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没有一滴可以落到剑上。
    “师兄,你诛仙剑在手,我自不是你对手,但我的名子是‘不易’,我拼却一死,也不能眼见你沦入魔道。”
    田不易说到这里,突然在暴雨雷电中站起身来,悬空而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柄赤色长剑横在胸前后霍然
    直刺长天,口中诵咒: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暴雨似比方才猛烈十倍,天际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在云端滚动,墨黑的天空里不断有电光闪动,蜿蜒的电光时时撕裂长空,天
    地间,雨幕里,一片肃杀,狂风大做,田不易面似严霜,原本矮胖的身形此时在雷雨里仿佛如怒神降世,豪情睥睨天下,顾盼间凛然生威。
    密集的雷电渐渐合成一道,一道彷佛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傲然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雨幕,撕裂长空,搭上半空中田不易手中的赤色
    长剑,如星河倒泄,如百川归海,漫空纵横劈刺的闪电汇聚到剑尖,赤焰剑的红光渐渐明亮,红光中隐约幻成龙形,缥缥渺渺间似有龙吟之声,
    一股炽热在雨中散开,潇潇落雨沾到这股热量立时汽化。这样的雷雨里,天外的雷电分外强横。
    这样强横的狂雷,为我所用。
    这一柄汲聚雷电的剑,仿佛成了世界的主宰。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人,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天地间的雨仿佛也停了,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
    周一仙的眼睛几乎都被刺瞎,眯着眼仰望半空中那个神明一样的人物,喃喃说道:“神剑御雷真诀,神剑御雷真诀……”
    道玄真人神色一变,面上再无半分轻蔑,倒踩七星步一个翻腾也凌空而起,左手二指成诀划出一个太极图形拍入剑身,右手持剑前指,嘴唇微
    动,黑暗中翻腾起另一片异样的黑暗,突然在这一片光芒上方出现,转眼笼罩了这个破败小院的上空,瞬间将周围染上了重重的肃杀之意。只
    见半空中黑气越来越浓,让人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但就在下一刻,忽地一声龙吟长啸,从黑气之中传出,但见得白光闪耀,从黑气中霍然迸
    发,转眼间光芒万丈,将黑气驱除殆尽,方才突然不见的雨突然又呼啸而至,仿佛被什么牵引,箭一般冲向道玄,道玄左手虚张,这漫天的雨
    箭都握在手中,而后灵诀转换,雨滴在半空中凝聚成形,聚成一把透明的水剑,当中似又夹杂着一股阴寒乖戾之气,水剑几成冰箭。右手里的
    断剑光明大盛,非玉非石的剑身从中亮起变成透明,隐隐还有血芒流动,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叫厉嚎之声从剑里隐约地传出,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的鬼哭,断剑像是活了一般突突跳动,似是不甘被人握在手里。道玄神色一痛,左手又是挥出一个太极图形拍入剑身,止住了断剑的跳动。灵
    诀转换间,半空的水剑剑尖指向了下方的的田不易,指向赤焰剑头聚集的电芒,眼中红芒大盛,全然不见平日的谦和道气。如果原来他是仙风
    道骨的得道高人,此时便成了屠戮人间的神魔。
    蓦地一声长笑,笑声朗朗,如长江大河奔流入般的酣畅淋漓,笑声里是说不尽的快意狂放,一生的修行,集天地之精,采日月之灵,一世的豪
    情,仗剑行遍六合八荒,全在这一击,怒潮乍起,雷霆万钧,怎不叫人倍感快意狂放?震耳欲聋一声炸雷,电光大作,一道电芒挟九天神雷之威
    劈向道玄,狂傲无匹,来自九天之外的雷电,纵劈碧落八万里,横扫黄泉九千寻。
    道玄也是一声长笑,笑意里却是说不尽的桀傲乖戾,是杀尽苍生万物而不悔的偏执,如大魔大神刚脱桎梏,毁天灭地的力量被封锁了千万年正
    待释放,半空的水剑带着覆地翻天的气势,厚重而不失迅疾,似已突破了力量与速度的分界,令肉眼分不出快慢,迎头刺向劈来的电光,诛仙
    断剑亦脱手而出,追着巨大的水剑,如沉睡了千年的神魔复生,呼啸着冲向田不易。
    电光水剑相撞,天地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或者是天地万物一下子凝固静止了。
    在地上仰望的周一仙等人,已如木胎泥偶,呆呆地看着半空。
    寂静里,突然象是谁把琉璃打翻在地,脆脆清清一声轻响,电光雨剑,都有了一丝丝裂痕,然后密集的轻响如爆豆一样一齐发作,最后是震天
    价一声巨响,一齐炸成漫天细碎的电火,强大的气劲从撞击处水波一样扩散,漫空的雨滴汽化成雾,这栋荒废多年的小屋,连同院的围墙齐齐
    倒掉,小小的义庄立时被夷为平地。
    周一仙等人也是站立不稳,被这强大的气劲打飞出去,未等落地,周一仙只觉手中被塞进一物,耳边似有人说:“青云山,大竹峰”,而后三
    人感觉又是一股力道传来,却是强大而温和,耳边呼呼作响,被这股大力托着向青云山飞出数十丈远。周一仙此时也是福灵心至,未等落地,
    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拿出符禄,甫一落地就带着几人遁走。
    身后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余音在雨里悠悠传出,是诛仙剑与赤焰剑半空里交击。
    漫天的电光雨影一起被击散,一道红光被击成无数细小的红芒,隐隐有一声哀鸣响起,田不易只感觉如同深秋第一场霜冻,漫天寒气避无可辟
    挡无可挡地罩上来,从半空跌落竟无法站直,复又跌落在地上。道玄也是身形向后一滞,却是缓缓落地,踉跄一下后站稳了脚跟,也是暗自调
    息。
    喘息良久,田不易努力召回赤焰剑,却发现这集天下离火之精铸就,跟随了自己百多年的的仙剑似如风中之烛已没了生气,火红的剑体上布满
    裂痕,细小的裂痕还在蜿蜒地生长着,长到剑身上再无可以生长新裂痕的地方,裂痕就慢慢变大,终于,咔咔吱吱几下轻响,赤焰剑碎成了一
    地残片,只余一个被握过几百年的剑柄还在手里,剑柄上传来一阵凄凉之意。
    那仗剑行尽天下千万里的剑啊,如今,剑已亡。
    长笑于何时转成了泪。
    哀声中无复洒脱的快意。
    田不易动了动嘴角,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话来了,一身精气魂魄如冰澌溶泄,纷纷离体而去,生命已如这一地的残剑碎片消散。
    大竹峰,苏茹,苏茹此时在做什么?
    想到自己的妻子,面上缓缓有了一丝笑意。
    费尽全身力量,长长地看了一眼道玄,就此气绝,垂下的头却是看向周一仙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那淡淡的笑意更浓了些。
    远处,青云山大竹峰,苏茹突然心口一疼。
    道玄调息良久才渐渐复元,方才一场剧斗,田不易抱了必死之心,激发出比平日更为深厚的修为,又兼是在这雷雨天气里,神剑御雷真诀引发
    的天雷比平日更强悍数倍,所以,挡下这式神剑御雷真诀道玄的功力也消耗极多。所以,明知周一仙等人借田不易之助脱身而去也无力去追了。而且,方才用诛仙断剑使出诛仙剑势时,诛仙剑仿佛有意识一样几乎不受控制,甚至有吸取自己精力的感觉,若不是自己已至太清境界的太
    极玄清道修为,险险就已控制不了反要被诛仙所制,而到后来,诛仙雨剑成形后,对决田不易的御雷真诀,诛仙残剑终还是自行脱手而去。诛
    仙离身后,道玄反是感觉胸臆间那股戾气消散了不少,眼中红芒也淡去不少,多出了些清正平和之气,如果此时看去,又有了一些当日青云掌
    教的仙家道气。
    雨依旧下个不休。
    小小的义庄已不复存在,方才的斗法将这里夷作平地,劫后犹剩的一点点残垣断壁仿佛向人诉说这里曾经是一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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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不易矮胖的遗体浸在雨中,些些血迹溶在雨水里,丝丝缕缕随雨水流向远处。道玄缓缓走过去,对着地上的田不易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纷
    繁复杂变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口气,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挥手一道劲风闪过,就地劈出一个大坑,寻了两块完好些的木板为棺,将田不易的
    尸身抱了进去,草草掩埋,立了一块木板为碑,瞥眼又看见地上赤焰剑的残柄,就拾起来插入木碑上为记。
    做完这些,道玄抬头长吁一口气,抬眼看了看漫天的雨幕,电光闪过,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面容上竟是一副难以言说的神色,悲
    悯中又有杀气。
    四野茫茫,何处是方向?
    插在地上的诛仙断剑,原本普普通通的剑身,现在却分明有光华流转,只是光彩转动异常缓慢,仿佛力量耗尽后的休养。依然没有一滴雨可以
    落在剑上,甚至地上的雨水也被剑逼开一段距离。
    一把断剑,就这样狂傲地插在地上。
    此时的道玄,如同一个衰朽的风烛老人,全然没有了方才挟天地之威凝雨成剑的威风。
    道玄走过去,伸出右手,将要握上剑柄时却是顿了顿,终还是握上剑柄,一股刚刚耗尽却依然骄横的力量瞬间自剑柄传来,夹杂着丝丝吸力,
    道玄打了个冷战,内息转了两转,收摄了一下心神,左手伸处,将青叶祖师传下的镇锁诛仙的法诀拍入剑体,剑身的光芒突然明亮了一下然后
    转灰,又化作往常不起眼的模样。道玄忽觉心神动了一动,仿佛打坐时房门被风推开一条缝,细小的风吹了进来,神光内视检审时却又毫无异
    状。于是咬牙将剑柄握得更紧些,沉沉地把诛仙剑拔起,诛仙方自离开地面,道玄耳中又听得一声轻响,仿佛亘古未化的冰原上裂开一道缝隙
    的声音,吓得道玄又是一个冷战,忙把诛仙剑举到眼前细看,却有一物随着他的动作从断剑前头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