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二 荀韩钟陈列传第五十二

作品:《后汉书

    荀淑字季和,颍川颍阴人,荀卿十一世孙也。少有高行,博学而不好章句,
    多为俗儒所非,而州里称其知人。
    安帝时,征拜郎中,后再迁当涂长。去职还乡里。当世名贤李固、李膺等皆
    师宗之。及梁太后临朝,有日食地震之变,诏公卿举贤良方正,光禄勋杜乔、少
    府房植举淑对策,讥刺贵幸,为大将军梁冀所忌,出补朗陵侯相。莅事明理,称
    为神君。顷之,弃官归,闲居养志。产业每增,辄以赡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
    和三年卒,李膺时为尚书,自表师丧。二县皆为立祠。有子八人:俭、绲、靖、
    焘、汪、爽、肃、专,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
    初,荀氏旧里名西豪,颍阴令勃海苑康以为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亦
    有八子,故改其里曰高阳里。
    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终,号曰玄行先生。
    淑兄子昱字伯条,昙字无智。昱为沛相,昙为广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恶,
    志除阉宦。其支党宾客有在二郡者,纤罪必诛。昱后共大将军窦武谋诛中官,与
    李膺俱死。昙亦禁锢终身。
    爽字慈明,一名谞。幼而好学,年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
    乔见而称之,曰:“可为人师。”爽遂耽思经书,庆吊不行,征命不应。颍川为
    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延熹九年,太常赵典举爽至孝,拜郎中。对策陈便宜曰:
    臣闻之于师曰:“汉为火德,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故其德为孝,其象在
    《周易》之《离》。”夫在地为火,在天为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
    夏则火王,其精在天,温暖之气,养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时则废,其形在地,
    酷烈之气,焚烧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夫
    丧亲自尽,孝之终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丧,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
    孝道而克称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劳谦,行过乎俭,故有遗诏以日易月。此当时之
    宜,不可贯之万世。古今之制虽有损益,而谅闇之礼未尝改移,以示天下莫遗其
    亲。今公卿群寮皆政教所瞻,而父母之丧不得奔赴。夫仁义之行,自上而始;敦
    厚之俗,以应乎下。传曰:“丧祭之礼阙,则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众矣。”
    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春秋传》曰:“上之所为,民之归
    也。”夫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故加刑罚;若上之所为,民亦为之,又何诛焉?
    昔丞相翟方进,以自备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忧,三十六日而除。夫失礼之
    源,自上而始。古者大丧三年不呼其门,所以崇国厚俗笃化之道也。事失宜正,
    过勿惮改。天下通丧,可如旧礼。
    臣闻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
    后有礼仪。礼义备,则人知所厝矣。夫妇人伦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
    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夫妇之道,所谓顺也。《尧典》曰:“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者下也,
    嫔者妇也。言虽帝尧之女,下嫁于虞,犹屈体降下,勤修妇道。《易》曰:“帝
    乙归妹,以祉元吉。”妇人谓嫁曰归,言汤以娶礼归其妹于诸侯也。《春秋》之
    义,王姬嫁齐,使鲁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于诸侯也。今汉承秦法,设尚主之仪,
    以妻制夫,以卑临尊,违乾坤之道,失阳唱之义。孔子曰:“昔圣人之作《易》
    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地,睹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
    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今观法于天,则北极至尊,四星妃后。察
    法于地,则昆山象夫,卑泽象妻。睹鸟兽之文,鸟则雄者鸣鸲,雌则顺服;兽则
    牡为唱导,牝乃相从。近取诸身,则乾为人首,坤为人腹。远取诸物,则木实属
    天,根荄属地。阳尊阴卑,盖乃天性。且《诗》初篇实首《关雎》;《礼》始
    《寇》、《婚》,先正夫妇。天地《六经》,其旨一揆。宜改尚主之制,以称乾
    坤之性。遵法尧、汤,式是周、孔。合之天地而不谬,质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
    此,则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韪咸备,各以其叙矣。
    昔者圣人建天地之中而谓之礼,礼者,所以兴福祥之本,而止祸乱之源也。
    人能枉欲从礼者,则福归之;顺情废礼者,则祸归之。推祸福之所应,知兴废之
    所由来也。众礼之中,婚礼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数也;诸侯以下各有等差,
    事之降也。阳性纯而能施,阴体顺而能化,以礼济乐,节宣其气。故能丰子孙之
    祥,致老寿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无节。瑶台、倾宫,陈妾数百。阳竭于上,
    阴隔天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时
    亦罔或克寿。”是其明戒。后世之人,好福不务其本,恶祸不易其轨。传曰:
    “截趾适屦,孰云其愚?何与斯人,追欲丧躯?”诚可痛也。臣窃闻后宫采女
    五六千人,从官侍使复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禀粮,耗费缣帛,空竭府藏,征
    调增倍,十而税一,空赋不辜之民,以供无用之女,百姓穷困于外,阴阳隔塞于
    内。故感动和气,灾异屡臻。臣愚以为诸非礼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
    合。一曰通怨旷,和阴阳。二曰省财用,实府藏。三曰修礼制,绥眉寿。四曰配
    阳施,祈螽斯。五曰宽役赋,安黎民。此诚国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热晦明,所以为岁;尊卑奢俭,所以为礼:故以晦明寒暑之气,尊卑侈
    约之礼为其节也。《易》曰:“天地节而四时成。”《春秋传》曰:“唯器与名
    不可以假人。”《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尊卑之差,上下
    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于庭,非有伤害困于人物,而孔子犹曰“是可忍也,孰不
    可忍。”《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独
    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僣君服,下食上珍,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宜略
    依古礼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别,严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则禁乱善俗足用
    之要。
    奏闻,即弃官去。
    后遭党锢,隐于海上,又南遁汉滨,积十余年,以著述为事,遂称为硕儒。
    党禁解,五府并辟,司空袁逢举有道,不应。及逢卒,爽制服三年,当世往往化
    以为俗。时人多不行妻服,虽在亲忧犹有吊问丧疾者,又私谥其君父及诸名士,
    爽皆引据大义,正之经典,虽不悉变,亦颇有改。
    后公车征为大将军何进从事中郎。进恐其不至,迎荐为侍中,及进败而诏命
    中绝。献帝即位,董卓辅政,复征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复就拜
    平原相。行至宛陵,复追为光禄勋。视事三日,进拜司空。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
    九十五日。因从迁都长安。
    爽见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举皆取才略之士,将共图之,亦与司
    徒王允及卓长史何颙等为内谋。会病薨,年六十三。
    著《礼》、《易传》、《诗传》、《尚书正经》、《春秋条例》,又集汉事
    成败可为鉴戒者,谓之《汉语》。又作《公羊问》及《辩谶》,并它所论叙,题
    为《新书》。凡百余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悦、彧并知名。彧自有传。
    论曰:荀爽、郑玄、申屠蟠俱以儒行为处士,累征并谢病不诣。及董卓当朝,
    复备礼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黄发矣,独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
    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窃商其情,以为出处君子之大致也,平运则弘道以求志,陵
    夷则濡迹以匡时。荀公之急急自励,其濡迹乎?不然,何为违贞吉而履虎尾焉?
    观其逊言迁都之议,以救杨、黄之祸。及后潜图董氏,几振国命,所谓“大直若
    屈”,道故逶迤也。
    悦字仲豫,俭之子也。俭早卒。悦年十二,能说《春秋》。家贫无书,每之
    人间,所见篇牍,一览多能诵记。性沉静,美姿容,尤好著述。灵帝时阉官用权,
    士多退身穷处,悦乃托疾隐居,时人莫之识,唯从弟彧特称敬焉。初辟镇东将军
    曹操府,迁黄门侍郎。献帝颇好文学,悦与彧及少府孔融侍讲禁中,旦夕谈论。
    累迁秘书监、侍中。
    时,政移曹氏,天子恭己而已。悦志在献替,而谋无所用,乃作《申鉴》五
    篇。其所论辩,通见政体,既成而奏之。其大略曰:
    夫道之本,仁义而已矣。五典以经之,群籍以纬之,咏之歌之,弦之舞之,
    前监既明,后复申之。故古之圣王,其于仁义也,申重而已。
    致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一曰伪,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
    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夫俗乱则道荒,虽天地不得保其性矣;法坏则世倾,虽
    人主不得守其度矣;轨越则礼亡,虽圣人不得全其道矣;制败则欲肆,虽四表不
    得充其求矣。是谓四患。
    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
    赏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虽使契布五教,皋陶作士,
    政不行焉。故在上者先丰人财以定其志,帝耕籍田,后桑蚕宫,国无游人,野无
    荒业,财不贾用,力不妄加,以周人事。是谓养生。
    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应神明,正万物而成王化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
    审定好丑焉。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惑诈伤,
    以荡众心。故事无不核,物无不切,善无不显,恶无不章,俗无奸怪,民无淫风。
    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肃恭其心,慎修其行,内不回惑,外无异望,则
    民志平矣。是谓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
    化其情也;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况于刑乎!小人不忌
    刑,况于辱乎!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
    君子之涂。是谓章化。小人之情,缓则骄,骄则恣,恣则怨,怨则叛,危则谋乱,
    安则思欲,非威强无以惩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
    则寄之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是谓秉威。
    赏罚,政之柄也。明赏必罚,审信慎令,赏以劝善,罚以惩恶。人主不妄赏,
    非徒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
    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
    立矣。是谓统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疏而不失,无为为
    之,使自施之,无事事之,使自交之。不肃而成,不严而化,垂拱揖让,而海内
    平矣。是谓为政之方。
    又言:
    尚主之制非古。厘降二女,陶唐之典。归妹元吉,帝乙之训。王姬归齐,宗
    周之礼。以阴乘阳违天,以妇陵夫违人。违天不祥,违人不义。又古者天子诸侯
    有事,必告于庙。庙有二史,左史记言,右史书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
    君举必记,善恶成败,无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异,咸在载籍。或欲显而不
    得,或欲隐而名章。得失一朝,而荣辱千载。善人劝焉,淫人惧焉。宜于今者备
    置史官,掌其典文,纪其行事。每于岁尽,举之尚书。以助赏罚,以弘法教。
    帝览而善之。
    帝好典籍,常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乃令悦依《左氏传》体以为《汉纪》
    三十篇,诏尚书给笔札。辞约事详,论辨多美。其序之曰:
    昔在上圣,惟建皇极,经纬天地,观象立法,乃作书契,以通宇宙,扬于王
    庭,厥用大焉。先王光演大业,肆于时夏。亦惟厥后,永世作典。夫立典有五志
    焉:一曰达道义,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日著功勋,五曰表贤能。于是天
    人之际,事物之宜,粲然显著,罔不备矣。世济其轨,不陨其业。损益盈虚,与
    时消息。臧否不同,其揆一也。汉四百有六载,拨乱反正,统武兴文,永惟祖宗
    之洪业,思光启乎万嗣。圣上穆然,惟文之恤,瞻前顾后,是绍是继,阐崇大猷,
    命立国典。于是缀叙旧书,以述《汉纪》。中兴以前,明主贤臣得失之轨,亦足
    以观矣。
    又著《崇德》、《正论》及诸论数十篇。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卒。
    韩韶字仲黄,颍川舞阳人也。少仕郡,辟司徒府。时,太山贼公孙举伪号历
    年,守、令不能破散,多为坐法。尚书选三府掾能理剧者,乃以韶为赢长。贼闻
    其贤,相戒不入赢境。余县多被寇盗,废耕桑,其流入县界求索衣粮者甚众。韶
    愍其饥困,乃开仓赈之,所禀赡万余户。主者争谓不可。韶曰:“长活沟壑之人,
    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无所坐。以病卒官。同郡李膺、
    陈寔、杜密、荀淑等为立碑颂焉。
    子融,字无长。少能辩理而不为章句学。声名甚盛,五府并辟。献帝初,至
    太仆。年七十卒。
    钟皓字季明,颍川长社人也。为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笃行称,公府连
    辟,为二兄未仕,避隐密山,以诗律教授门徒千余人。同郡陈寔,年不及皓,皓
    引与为友。皓为郡功曹,会辟司徒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卿者?”皓曰:
    “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陈寔可。”寔闻之,曰:“钟君似不察人,不知何
    独识我?”皓顷之自劾去。前后九辟公府,征为廷尉正、博士、林虑长,皆不就。
    时,皓及荀淑并为士大夫所归慕。李膺常叹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学慕古,有退让风,与膺同年,俱有声名。膺
    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复以膺妹妻
    之。瑾辟州府。未尝屈志。膺谓之曰:“孟子以为‘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弟何期不与孟轲同邪?”瑾常以膺言白皓。皓曰:“昔国武子好昭人过,以致怨
    本。卒保身全家,尔道为贵。”其体训所安,多此类也。
    年六十九,终于家。诸儒颂之曰:“林虑懿德,非礼不处。悦此诗书,弦琴
    乐古。五就州招,九应台辅。逡巡王命,卒岁容与。”
    皓孙繇,建安中为司隶校尉。
    陈寔字仲弓,颍川许人也。出于单微。自为儿童,虽在戏弄,为等类所归。
    少作县吏,常给事厮役,后为都亭佐。而有志好学,坐立诵读。县令邓邵试与语,
    奇之,听受业太学。后令复召为吏,乃避隐阳城山中。时有杀人者,同县杨吏以
    疑寔,县遂逮系,考掠无实,而后得出。乃为督邮,乃密托许令,礼召杨吏。远
    近闻者,咸叹服之。
    家贫,复为郡西门亭长,寻转功曹。时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高伦用吏,伦教署
    为文学掾。寔知非其人,怀檄请见。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违。寔
    乞从外署,不足以尘明德。”伦从之。于是乡论怪其非举,寔终无所言。伦后被
    征为尚书,郡中士大夫送至轮氏传舍。伦谓众人言曰:“吾前为侯常侍用吏,陈
    君密持教还,而于外白署。比闻议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惮强御,陈君可谓
    善则称君,过则称己者也。”寔固自引愆,闻者方叹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司空黄琼辟选理剧,补闻喜长,旬月,以期丧去官。复再迁除太丘长。修德
    清静,百姓以安。邻县人户归附者,寔辄训导譬解,发遣各令还本司官行部。吏
    虑有讼者,白欲禁之。寔曰:“讼以求直,禁之理将何申?其勿所拘。”司官闻
    而叹息曰:“陈君所言若是,岂有怨于人乎?”亦意无讼者。以沛相赋敛违法,
    乃解印绶去,吏人追思之。
    及后逮捕党人,事亦连寔。余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恃。”
    乃请囚焉。遇赦得出。灵帝初,大将军窦武辟以为掾属。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
    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及后
    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
    寔在乡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
    曰:“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时、岁荒民俭,有盗夜入其室,止于梁
    上。寔阴见,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孙,正色训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
    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盗大惊,自投于地,稽
    颡归罪。寔徐譬之曰:“视君状貌,不似恶人,宜深克己反善。然此当由贫困。”
    令遗绢二匹。自是一县无复盗窃。
    太尉杨赐、司徒陈耽,每拜公卿,群僚毕贺,赐等常叹寔大位未登,愧于先
    之。及党禁始解,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遣人敦寔,欲特表以不次之位。寔乃谢
    使者曰:“寔久绝人事,饰巾待终而已。”时,三公每缺,议者归之,累见征命,
    遂不起,闭门悬车,栖迟养老。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于家。何进遣使吊祭,
    海内赴者三万余人,制衰麻者以百数。共刊石立碑,谥为文范先生。
    有六子,纪、谌最贤。
    纪字元方,亦以至德称。兄弟孝养,闺门雍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及遭
    党锢,发愤著书数万言,号曰《陈子》。党禁解,四府并命,无所屈就。遭父忧,
    每哀至,辄欧血绝气,虽衰服已除,而积毁消瘠,殆将灭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
    表上尚书,图象百城,以厉风俗。董卓入洛阳,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郎将,不得已,
    到京师,迁侍中。出为平原相,往谒卓,时欲徙都长安,乃谓纪曰:“三辅平敞,
    四面险固,土地肥美,号为陆海。今关东起兵,恐洛阳不可久居。长安犹有宫室,
    今欲西迁何如?”纪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宜修德政,以怀不附。迁移至
    尊,诚计之末者。愚以公宜事委公卿,专精外任。其有违命,则威之以武。今关
    东兵起,民不堪命。若谦远朝政,率师讨伐,则涂炭之民,庶几可全。若欲徙万
    乘以自安,将有累卵之危,峥嵘之险也。”卓意甚忤,而敬纪名行,无所复言。
    时议欲以为司徙,纪见祸乱方作,不复辨严,即时之郡。玺书追拜太仆,又征为
    尚书令。建安初,袁绍为太尉,让于纪;纪不受,拜大鸿胪。年七十一,卒于官。
    子群,为魏司空。天下以为公惭卿,卿惭长。
    弟谌,字季方。与纪齐德同行,父子并著高名,时号三君。每宰府辟召,常
    同时旌命,羔雁成群,当世者靡不荣之。谌早终。
    论曰:汉自中世以下,阉竖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矫洁放言为高。士有不谈此
    者,则芸夫牧竖已叫呼之矣。故时政弥惛,而其风愈往。唯陈先生进退之节,
    必可度也。据于德故物不犯,安于仁故不离群,行成乎身而道训天下,故凶邪不
    能以权夺,王公不能以贵骄,所以声教废于上,而风俗清乎下也。
    赞曰:二李师淑,陈君友皓。韩韶就吏,赢寇怀道。太丘奥广,模我彝伦。
    曾是渊轨,薄夫以淳。庆基既启,有蔚颍滨,二方承则,八慈继尘。